第53章·将远行
宇宙联合舰舱门里面探出一个鬼头鬼脑的身影，正是拉杰什，他已经在此处站了许久，舱门外的白然行和古小川早就发现了他，不过一直没理会。
听到白然行略显凝重的话，古小川问道：“海螺沟是什么地方？”
“如果按传统意义上阵营体系来划分的话，那里应该算是一个混乱且邪恶的地方。”白然行解释道，“五千年前，裁决神殿有个天赋冠绝七大星域的裁决圣卫，受裁决神殿的专属功法限制，无法超越圣阶，于是心生不甘，远走他方，前往太阴星域和九渊星域交界地带，并在一颗六级星辰之上落脚，那颗星辰名为‘海螺星’，是独属于魔族的星辰，有一位魔族圣者级人物坐镇，魔圣和裁决圣卫大战一场，最终被当场格杀，海螺星因为受到圣阶的力量波及，四分五裂，生灵涂炭，虽然死的全是魔族之人，可当时神殿统御七大星域，裁决神座执掌天下罪罚，岂能坐视不管，于是真身亲至，祭出浩天令，以无上裁决之光，将那位天赋极高的裁决圣卫化为罪囚，只是那人太强大了，双肩扛着‘裁决’罪印，居然与神座打的不分上下。战斗的过程中，至今没人清楚发生了什么，裁决圣卫突然停手，跪在神座面前，自废一身功力，从此便和裁决神殿彻底决裂，他自己则留在了碎成无数片的星域当中。”
一大段话讲出来，古小川听的啧啧称奇：“古老头儿还有这段经历？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
白然行苦笑一声：“虽说你与师尊没什么师徒情谊，但多少尊重一下他老人家不好吗？”
见古小川毫无表示，白然行只得无奈地继续说下去：“师尊三千年前才接任裁决神座，是为第七代，我刚才说的那位，是第六代裁决神座，不过他不是人，而是古妖一族。”
古小川不免侧目：“妖族也能进入裁决神殿？”
白然行点点头：“何止妖族，只要得到神殿认可，什么身份都可以进入裁决神殿。你要知道，神殿由神主在星天神树崩碎之后建立，殿名‘苍穹’，至今已经存在数万年，神殿之下，只有两个地方，地位尊崇。一个是经天阁，存在时间据说和神殿一样久远，而裁决神殿，是稍晚一些才出现，建立的初衷便是制裁七大星域中暴虐天地侵伐万物之辈，因此，它必须尽量公平公正，如果只能由人族担任裁决神殿的各种职位，那他族又如何能信服呢？”
古小川点点头：“海螺沟呢，后来发生了什么？”
“后来，那位裁决圣卫自废功力，在那片碎裂的星域中重修其他功法，三百年后重新回到圣阶，他修复了碎裂的海螺星，原来的六级星辰逐渐演变成三个彻底分割，相距数万里的大陆版块，漂浮在星空中，那个地方从此被人成为海螺沟。那位裁决圣卫或许是因为自废修为的缘故，此生至死，都没能跨出九阶，彻底超凡脱俗。然而因为他的原因，海螺沟却成为了一片法外之地，不受裁决神殿控制，发展至今，已经是七大星域最有名的混乱地带。无论何人，犯下了多么大的罪过，只要进入海螺沟，就能得到庇护。”
“不过……”白然行满含深意地卖了个关子，“进入那里之后，能不能活下来，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古小川对白然行所说的危险根本没有概念，所以他并不担心这个，可是要离开苏菲去向远方，并不是他轻易就能下定决心的事情，于是低声问道：“我一定要去吗？”
白然行神色复杂，叹了一口气，回身郑重地看向古小川：“你要救你的妹妹，所以必须去那个地方，你要杀那个人，所以也必须去那个地方。”
“当年仙主和师尊的那一战，发生在紫薇大星，紫薇身为开天之时便存在的七大祖星之一，自身力量抵挡得住他们的战斗余波，哪怕那是超越圣阶的力量。可是，神殿扛不住。经天阁应该是被阁主保了下来，隐入虚空，至今不知所踪，但是苍穹神殿和裁决神殿，两个威严庞大的建筑化为碎片，流落四方，任由世人捡拾。”
“所以，裁决神殿的传承，其实早就断了。”
“之前听你所言，师尊应该是发现陈星之人有求生之法，这才临时起意，选了你做弟子，将你送离陈星，然而事发突然，我看得出来，除了浩天令和裁决刑录，师尊似乎并没有传授你其他东西，对吗？”
闻言，古小川回想着自己被古行弢扔上天空的那天，发生的一些事情，然后点点头。
白然行看了一眼古小川额头那道微不可见的青色印记，知道阁主已经亲自出手，完成了浩天令的“入灵”仪式，那么也就是说，虽然古小川现在还只是一个毫无修为的凡人，却已经真正继承了裁决神殿的至高传承。
可是，裁决神殿真正强大的，不仅仅是独属于神座大人的浩天令，其独门功法，也是极强的存在。
想到此，白然行继续说道：“裁决神殿的功法传承，从修行之初便与本体的灵识捆绑交融，奇特非凡。我受阁主点化，已经彻底化为一个凡人，过往的一切修行记忆，全部随之抹除。这也是你必须去海螺沟的原因，那里有一位裁决神卫，她可以教你，而我，不可以。”
古小川伸手摸着嘴角，问道：“裁决神卫？跟你之前说的海螺沟的创建者有什么关联吗？”
“没有任何关系，她是在神殿崩碎之后，为了躲避仙庭追捕，才跑到那个地方去的，算算时间，差不多也有三十多年了，具体情况，我并不是很了解。”
说着，白然行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眼中一阵晦暗，苦笑道：“不过以她的性格，在那个地方应该如鱼得水吧？”
二十年前，她不知道使用了什么手段，居然找到了远在翠微星的自己，只是两人都在躲避如日中天的仙庭，不能见面，她以一支星空神梭，跨星域从海螺沟送来一封决裂信，从此断了联系。
只是不知道，对自己深感失望的她，还好吗？
感受到白然行莫名流露的情绪，古小川内心一阵古怪，开口问道：“她跟你是什么关系？”
白然行面色更加愁苦，半天不说话。
许久，他才缓缓吐气，说道：“已经没关系了。”
“那你怎么肯定他会帮我？”古小川疑惑道，还不知道白然行口中的那人是个女子。
“你别告诉她你认识我就行。”
“……”古小川不禁哑然失声，第一次觉得这位大师兄似乎有点不太靠谱，但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声：“我告诉他会怎样？”
话音落下，场间突然沉默，耳边只有刮在草原上的风声。
白然行突然抬手，意味深长地拍了拍古小川的肩膀：“她……应该会打死你。”
“……”
“对了。”白然行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裁决刑录你如今执笔，可以书写多少字？”
古小川暗自想了一下，老老实实答道：“大概八百字吧。”
“十年？”
“是的，十年！”古小川听出了白然行语气里的惊讶和疑惑，“是太慢了吗？”
白然行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自己号称天赋冠绝古今，当初十年，也只能书写二百四十三个字。而裁决刑录，总计八千字，句句各不同，每一段话，都直达天听，有各般不同的大威能。
世间果真有心志无比坚定之人。
所以白然行看着古小川，愈发欣赏，愈发喜悦，笑着说道：“那支墨玉毛笔，名作‘神罚’，那张金色纸张，名作‘凝光’，俱都是圣阶法宝，有大威能，只是修为不达八阶尊者境，难以全力激发，你记得贴身守护。”
古小川隔着衣服摸摸怀里面藏着的东西，想起当年在宇宙联合舰上发生过的一些事，暗自肯定白然行的话。
“你到了海螺沟，记得找一个人最多的地方，拿出毛笔，在凝光上面书写裁决刑录，以此来激发它的圣威。”
“有什么用？”
“用的好了，我想让你见到的那个人会立刻出现在你面前，但是记住，不可以书写超过十个字。”
“为什么？”
“因为那里有许多当年受过裁决的囚徒，你写的字太多，可能会死人。那里最不待见裁决神殿，此举或许会引发众怒。没有你要见的那个人护着你，整个海螺沟星域的人估计会对你群起而攻之。”
“如果我写了字，那个人却没有出现呢？”
“嗯……那你就自求多福吧！”
“大师兄……”
“嗯？”
“你不会是觉得我对师尊不够尊重，所以要清理门户吧？”
“……”
……
两个小时后，古小川重新出现在苏菲所在的专属病房里面。
身上的黑袍没了，他从飞船护卫队那里借来了一身深蓝色军装，背了一个巨大的行囊，里面准备了差不多十五天的口粮，和一些军用越野装备。
当初编制一千的飞船护卫队，如今只剩下了三十五人，由于古小川是大队长史蒂夫的学生，这些军人也将古小川视为战友，得知古小川也将离开，前往圣血祭坛之后，他们在准备工作上可谓是下了一番功夫。
比如，古小川此刻的军装外面，就穿戴了一个飞船上为数不多的步兵专用机械外骨骼，一块高性能电池，可续航四个小时左右。
背包里面，塞了五块高性能电池，还有一部小型多功能发电设备，可以给电池充电。
有技术尖端的机械外骨骼在，以古小川现有的身体素质，在负重一百二十斤的情况下，一小时内甚至可以轻松急行十公里。
如果忽略负重，在外骨骼的帮助下全速前进，数据恐怕会更恐怖。
病房内，没什么工作的脑科专家海伦充当起了二十四小时全天候护工，古小川因此对她尤为感激。
所以走上前的古小川摸了摸苏菲的小脸后，看向海伦，说道：“我这次离开，不知道多久才能回来，先谢谢你照顾我妹妹。”
海伦微笑着看向门旁的拉杰什，等他翻译后，这才望着古小川说道：“不用客气，我平常也没什么事情，而且，如果我的孩子还在的话，应该也只比你这个妹妹大几岁而已，我很喜欢这个小女孩，我也希望她能早日复苏。你安心做你的事情去吧，这里的一切，交给我，更何况，我们本来就是一家人，不是么？”
海伦姣好的面容已经有了不少皱纹，却让古小川感到非常亲切，再次谢过以后，他恋恋不舍地看了苏菲最后一眼，这才咬着牙，一脸决然地转身走出病房。
拉杰什好似一根霜打的茄子，耷拉着眼皮跟在古小川身后，嘴巴蠕动半天，才开口问道：“你……真的要走吗？”
古小川心思也很乱，漫不经心地答道：“不然呢，我妹妹总不能就这么一直昏迷吧？”
两人就这么一路无话，默默朝着舱门走去。
快走到的时候，古小川忽然问道：“你呢？以后怎么打算？”
闻言，拉杰什深棕色的皮肤更显黯淡，低头啜啜道：“我也不清楚，不知道为什么，最近一直很恐慌，之前我也想跟着那些人一起离开，只是，那位姓白的前辈说我年纪太大了，不适合那个什么……修行……”
拉杰什没说白然行并未直接拒绝他，是他自己害怕，才选择了退缩。
古小川看着好似变了一个人的拉杰什，想了想，安慰道：“你才26岁，年轻得很，只要心里有想法，什么事情不能做？”
巨大的舱门逐渐出现在两人前方，那里已经站了不少人，有飞船护卫队成员，也有白然行。
古小川忽然停步，转身对着神情沮丧的拉杰什，极为难得地伸手主动抱了拉杰什一下，然后露出一个明朗的笑容：“别忘了，你可是来自地球的天才啊！”
“我马上就要离开，你以后在这里，好好生活。另外，一定要照顾好我妹妹，否则，我回来后绝对饶不了你！”
嘴里打着哈哈，古小川却是非常认真地看了一眼拉杰什，然后扭身，朝着舱门走过去。
一一跟所有人打了招呼，古小川便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独自离开。
白然行没有跟过去，他已经是个凡人，帮助不了古小川，以后的路，只能这位小师弟自己去走。
拉杰什脸色苍白，嘴唇微抖，不敢看远处那个孤独的背影。
……
三个小时后。
有个棕色皮肤的年轻人，去工具室取了一把铁锤，回到自己的生活舱。
他流着泪，砸碎了珍爱多年的笔记本电脑。
他背上一个黑色大书包，走出了自己那间小小的生活舱。
他朝着某个孤独背影离开的方向，头也不回地追了过去。
日落西山，天色渐黑，他却朝着光明所在的方向奔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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