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光明，是勇敢者的选择
百里之外，白然行带着所有人，翻山越岭，朝着玉带平原方向走去。
他仔细地查看过人群，陈星遗民活下来四百三十二人，而被阁主称赞的年轻少年，一共一百一十九位，至于云微宗，侥幸活下来的门人弟子，只有三十四人。
可是令他无比诧异的是，这些陈星的普通人，经历了种种变化，在生死之间大恐惧的折磨下，意志反而比云微宗的修行者还要坚定。
这些来自地球最优秀的人，面对这个无所适从的世界，他们或许连普通人都不如，但是他们比这个世界强大的地方在于，他们有独特的信仰。
或许是科学？或许是真理？又或许是内心深处对生命的热爱？
其实地球人自己也说不清楚。
但这里显然是一个信仰力量的世界，那么这个世界的人类，就必然会因为力量而恐惧；可是地球文明并非如此，战争应受唾弃，杀戮应受唾弃，若我不信仰力量，那我为何要因为力量而臣服？
人群无比沉默，互相搀扶着，坚定前行。
当那名突然出现的老人离开，云微宗的风暴突然扩散之后，他们就在白然行的带领下，披星戴月，朝着远处离开。
一路上遇到了散落四方不计其数的低阶妖兽，只是白然行的手中托着一根细小发丝，那些妖兽还未接近，就莫名其妙的匍匐下来，甚至一些弱小的妖兽直接趴在地上，口吐白沫，恐惧无比。
白然行嘱托众人不要理会，继续前行。
走在最前方的法学家瑞雅，搀扶着已经年过六十的德国知名地质学家维尔纳，跟随白然行的脚步朝前走着，然而渐渐地，她却发现走的这条路似乎有些熟悉。
瑞雅似乎想到了什么，忙将维尔纳托付给旁边人搀扶，自己则径直走到白然行的身边，看了一眼前方，开口问道：“请问，你要带我们去什么地方？”
白然行微微侧目，对于瑞雅一口流利的法语并不熟悉。
离他不远的苏止薇，暂时收起对云微宗那边的无限挂念和伤心，翻译给白然行听。
白然行点点头，答道：“你们来时的方向。”
闻言，瑞雅神情一变，疑惑道：“可是那里，不是那些怪物的领地吗？会不会有危险？”
白然行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发丝，心中暗想，敢在钧御身上拔毛的，恐怕除了阁主，也就郁苍大帝可以做到了吧？
看向瑞雅，他认真答道：“以后再也不会有危险。”
苏止薇一边解释给瑞雅听，一边看着白然行，心中感觉很奇怪，为何从这人口中说出来的话，莫名令人感到信服？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空军制服的男子越众而出，朝着白然行犹豫着问道：“我们……可以离开吗？”
白然行有些疑惑，转身看向他：“离开？”
男子是来自西欧的空军少校托马斯，也是储备宇航员之一，他点点头：“我们有飞行器，可以离开这个星球，去寻找一个没有危险的世界。”
白然行若有所思，但还是摇了摇头：“这里的世界，不是你们所知的陈星星域，无论你们去往何方，都无法摆脱危险。相信我，留在这里，是最安全的选择。”
闻言，众人不免有些垂头丧气。
白然行继续带领队伍朝前走，他扭头看了一眼身旁的瑞雅，开口问道：“你们这里的每个人，都不像是普通人，令我感到好奇，你们之前，都是做什么的？”
瑞雅今年已经四十一岁了，但却时刻保持着法国女人应有的优雅从容，她看向苏止薇，然后对着白然行说道：“我们来自地球的各行各业，我是一名法律学家。”
听到苏止薇的翻译，白然行内心一动，法律？曾经的我，也代表着世间的律法，这算是同行吗？
有趣。
瑞雅想起这些天的经历，充满了怀疑地问道：“请问，你们这里的世界，难道是没有秩序的吗？”
白然行眼神明显一黯，转而问道：“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无论那些强大的人有什么目的，都不应该让我们来承受这份苦难。”瑞雅想着自己这么多年对法律和秩序的维护，今天仿佛崩塌一般，继续说道：“我始终坚信，在有法律和秩序的世界当中，每个人都是一个国家，而今天发生的事情，或许在你看来只是一场屠杀，但在我看来，这是对整个世界的践踏。”
“难道你们的世界一贯如此吗？难道就永远不会有人出来主持公道吗？”
瑞雅越说越显激动，声音传出，大部分人都听到，深受触动。
白然行暗叹一声，停下脚步看向所有人，问道：“如果永远不会有人主持公道呢？”
众人沉默，就在这时，人群中有个少年大声喊道：“那就让我们自己来主持公道！”
白然行听着那孩子幼稚的言论，苦笑着摇头，不愿理会，转身继续行走，只是走着走着，他的身子忽然停顿，低头思索着什么。
先前阁主的话语在白然行的脑海中响起，阁主说，这些孩子都很优秀，你要帮助他们。
白然行散去一身修为，泯然众人，那是因为他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失望，而他的本心，也不愿意再参与到无休无止的斗争中去。
只是，难道要因为自己的失望，就要抹杀这些人心中的不甘吗？这对他们而言，一点都不公平。
曾经有一座屹立诸天之上的裁决神殿，最讲公平。
那么陈星人，就有选择的权利。
白然行不知道站了多久，所有人都停下来看着他。这个人救了他们，于是自然，所有人都对他充满尊敬。
终于，白然行转过身来，再次看向所有人，眼中仿佛多了些什么东西，开口说道：“抱歉，非是我阻止你们，只是，这个世界上有很多路，有些路走起来很简单，有些路，却很难。”
“我曾一度走在这样的道路上，可是毫无例外，我永远都选择了最简单的那条路走。我知道怎么走是正确的，但是，那太难了，真的太难了，所以我一逃再逃，也是因为这种逃避，我被所有人鄙弃。”
“今天有同样的道路摆在你们的面前，而我一心想代替你们做出选择，所以我要向你们道歉。”
“你们当然可以为自己主持公道，只是，那真的很难，你们不知道你们的敌人是什么样的存在，你们也不知道将要面临什么样的危险。可即便如此，你们仍有选择的权利。”
“接下来的话，我只说给在场的年轻人听。”
“如果你们厌倦了混乱，想要平静生活，可以选择留下来，留在这里，我会保护你们。但如果你们想要反抗，想要寻求公正，那就请自己站出来，这是一条充满艰难险阻的道路，我只能帮助你们走出第一步，以后的一切，都需要你们自己去努力，最终的结局或许是毫无建树，也或许是死亡，但无论是什么，都要你们自己去承担。”
“这就是你们想要寻求的主持公道的机会，你们，愿意吗？”
声音传入每一个人的耳朵，场间变得无比安静。
天空星辰闪烁，下方山林虫鸣阵阵。
没过多久，先前第一个出声来自北美的大男孩克里斯越众而出，牙齿紧咬，充满坚定。
一向开朗活泼的邬婷霏，此时情绪无比低落，却也站了出来，苏止薇看到，走过去挽住了好朋友的胳膊，两人对视一眼，眼眶瞬间红润。
渐渐的，越来越多的人站了出来，有些是来自地球被冠以“天才儿童”的年轻人，十年太空漫游，他们已经渐渐褪去少年的滞涩，变得成熟起来。
也有十几名云微宗年轻的弟子，跟地球人站在了一起，领头的，是那名眼角带痣的美貌女子，她的师尊牧寻川，已经死在宗门之内。
白然行看着这些眼中充满坚定和勇敢的年轻人，内心居然也受到了一丝感染，他点点头，大手一挥，人群分成两拨，朝着宇宙联合舰所在的方位行去。
人群后方极远处的山上，雷声大作，滚滚而来，胥河洛那开天一刀，似乎也劈开了众人心中的胆怯。
……
古小川早已沉沦在一个横无际涯的黑暗世界当中。
那是一种压迫人心的永久黑暗，笼罩四周，禁锢了人的躯体，也禁锢了人的思维。
压抑，寂寥，还有无边落寞。
古小川的双眼不能视物，却仿佛可以感知到这个世界，他漫无目的地行走，好像在寻找什么，只是他的内心空空荡荡，自己也并不知道自己为何行走，又在寻找什么东西。
却在这个时候，他抬起了头，一道无边无际的裂缝从头顶不知多远的天穹裂开，无数光华倾泻进来，古小川微微眯起眼睛，看到了一把遍布木质纹理的武器。
似重剑，如巨刀，就像一柄开天神刃，劈开了这个无边黑暗的世界。
光芒越来越盛，驱散了周身的黑暗，古小川沐浴着光明，恍惚中看到了一个和蔼的老人。
那老人笑着，笑的很干净，也笑的很天真，让人下意识的生出亲近之感。
但是古小川还未完全适应这种光明，他看的并不清晰。
“孩子，你该出来了。”
老人笑着说道。
古小川有些抗拒，他不知道自己是谁，他也不知道这位老人是谁，他不知道自己为何在黑暗的世界中行走，更不知道黑暗的世界为何会重现光明。
但是他抗拒。
他懵懂的意识告诉他，光明的世界似乎发生过什么可怕的事情，于是跟那样的可怕相比，这个黑暗的世界仿佛才是自己真正的归属。
他的内心空空荡荡，他想要退后，只要往后退一步，他就能再次进入黑暗。
那位老人伸出手，将那把和古小川差不多高的巨刀放入古小川的怀中，古小川没有抗拒，他抱住了那把刀。
木刀很普通，可在抱入怀中的一瞬间，自己内心的迷茫黑暗似乎也被无形的锋芒劈开。
古小川渐渐清醒，渐渐复苏。
那位干净和蔼的老人仿佛正在离开，模糊的背影越来越远，却有一句话传来。
古小川的耳朵没有听到，他的内心听到了。
“人生有许多必须，其中就有必须坚强。所以不要害怕，孩子，这世界上实在是没有什么事物能够一下子击垮你，就好像从来不会有什么事物能够一下子拯救你。所以，拿起刀，继续前行吧！”
云微宗山门处，古小川静静躺在地上，眼皮微微跳动了一下，一把木制巨刀压在他的怀中，而他的双手，紧紧抱着。
四周风云激荡，元气风暴慢慢收缩，在古小川上方汇聚成河，一道婴儿手指粗细的元气落下，徐徐流入古小川腹部的翠绿种子内，滋润着种子缝隙间钻出的嫩芽。
他的身边，苏菲依然生死不知，只是小小的身体，已经开始有了温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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