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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二章 轩辕鬼市(下)


  扶桑抱着小太子,跟着黎九言,一路无言。三人在有熊鬼市的街巷中曲曲绕绕的不知道走了多久,扶桑只觉得眼前突然豁然开朗,一扇紧闭着的朱红色的大门出现在了面前;那紧闭着的大门之后,庭院深深,绿树成荫,看上去倒是个清净安详的好地儿。

  黎九言推开门,扶桑跟在他的身后走了进去,刚一进入,便听见对面正厢房里传来了噼里啪啦的声响,还夹杂着女人惊慌失措的声音,似乎有东西被人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黎九言皱起了眉,盯着对面的正厢房。房门被从里面打开了,两名身穿着浅灰色裘皮的侍女低着头端着满满两盘子已经被砸的稀烂的菜肴蔬果匆匆忙忙的走了出来,二人看见黎九言,连忙躬身行礼,“陛下,您回来了。”

  黎九言哼了一声,算是回答,目光却一直萦绕在对面的厢房,“姑娘怎么样?”

  其中一名侍女回答道,“回禀陛下,姑娘本身就伤势严重,如今既不肯配合服药,连饭都不肯吃了,这样下去奴婢担心姑娘的身子快撑不住了。”

  黎九言沉着脸,走上前推开门走了进去。

  扶桑抱着小太子跟在他后面也走了进去,这是扶桑第一次见到那个女子,穿着一身素白的衣衫,青丝披垂,未施粉黛,苍白的毫无一丝血色的脸色,却仍然难掩她那份摄魂夺魄的美丽;此刻她正虚弱的半依半坐在床边,看见黎九言进来,那原本波光潋滟的剪水双眸狠狠地瞪向他,里面流露出厌恶、仇恨和不屑的情绪来。

  “为什么不喝药?”黎九言打量着地上那被打翻了药碗,褐黄色的汤药撒了满地,整个屋子里都弥漫着那汤药苦涩的气味。

  那白衣少女的情绪激动了起来,“黎九言,你我正邪不两立,你把我关在这里到底在打什么主意!你休想从我这里打探到一丝一毫有关长兮的消息!!”她因为愤怒而猛地咳嗽起来,胸膛剧烈的上下起伏着,额头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儿。

  “这个女子受了很严重的内伤……”,黎九言身后的扶桑在心里暗暗地自言自语,“看她对自己主人的态度,仇人?还是敌人?”

  一名女侍端着重新盛好的汤药走了进来,小心翼翼的送到那白衣少女面前,低声劝道,“姑娘,还是先把药吃了吧。这些都是陛下从这鬼市给您四处搜寻来的特别珍贵的药材,您这都打翻了这么多了,怕是以后也不好寻到了呢。”

  那白衣少女闻言怔了怔,却还是冷冰冰的扔出二个字:“端走!”

  那端着药的女侍转过头怯生生的看着黎九言,是送也不是,走也不是,一时之间僵在了原地。

  黎九言大步向前走了几步,从那女侍手中接过汤药,皱着眉道,“你即使想要从我这儿逃走也得先把自个儿的身子骨给养好了不是么?”说罢端起那汤药,抬头一饮而下了小半碗,径自走到那白衣少女身前,伸手捏起了她那苍白的小脸,低头便覆上了她那两片嫣红的唇瓣,准备强行将那汤药嘴对嘴的喂进去。

  那白衣少女没有料到黎九言竟然会使用这种法子强行给自己喂药,她那原本毫无血色的脸一下子涌上了红潮,开始激烈的挣扎了起来,试图扭转避开黎九言的双唇;无奈他的大手紧紧的固定住了她的脸,任凭她怎么挣扎反抗都无法躲避开他的双唇。

  黎九言突然在那白衣少女的唇上狠狠地咬了一口,她负痛之下,樱唇微微张开,黎九言的眸中闪过一个满意的笑意,将自己口中含着的汤药尽数的喂进了那白衣少女的口中,直到她全部咽下,才恋恋不舍的松开了她的唇。

  扶桑和那名端药的女侍亲眼见到如此亲密的喂药方式,都微微的红了脸,低下头不敢多看二人一眼。

  那白衣少女被强迫下咽的汤药呛到说不出话来,只能狠狠地瞪着黎九言。

  黎九言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的抚摩着她那被自己咬伤了的红唇,声音中竟然透着一丝无法言明的笑意,“你以后要是还不好好喝药,那么我便每次都用这种方式喂你。”

  那白衣少女的脸涨得更红了,索性转过头不再搭理他。

  门外传来了一名男侍的禀报之声,“启禀陛下,鬼厌子神医已经赶来了,此刻就在前厢房候着陛下。”

  黎九言弯下腰,从自己衣襟的口袋里取出一块丝质的锦帕,轻柔的给那白衣少女擦去唇边残留的几许汤药,语气中带着宠溺,“你好好休息,想要逃走,等你好了再说。”

  那白衣少女冷哼了一声,猛地推开了黎九言的手。他不以为意的笑了笑,转身吩咐扶桑道,“扶桑,从今天起,她就是你的新主子,你要尽心尽力的侍奉她,记住了。”

  扶桑定定的望向那个美貌足以媲美神仙的女子,浅白色的素衣衬着她苍白的脸颊,真是美到如同不是人间烟火一般,不知道为啥,她的心里竟然涌出了一种对她的亲近之感,而这种熟悉的感觉便如同那与生俱来一般萦绕铭刻在自己心间。“我是以前在哪儿见过她么?”扶桑苦苦思索着,便感觉自己的脑袋又一阵阵的疼了起来。突然,她怀中的小太子醒了过来,估计是又饿到了,咧开小嘴儿便开始“哇哇哇”的大哭起来。

  那白衣少女被扶桑怀中小太子的哭声吸引了,她似乎很是喜欢小孩子,见到小太子咿咿呀呀的哭个不停,连忙朝着扶桑问道,“孩子是饿了还是冻着了?快把他抱过来。”

  “是。”扶桑恭敬地回答,将怀中的小太子抱了过去,递给那白衣少女。

  那白衣少女将小太子搂在怀里,伸手轻柔的触碰了一下他的小手儿,岂料那个小孩子绵软细嫩的小手一下子紧紧攥住了那白衣少女的手指,怎么也不愿松开。她惊喜交加的看了看扶桑,脸上就浮现了一抹浅浅的笑意,“孩子的小手是温暖的,那他哭就表示他饿了。”她抬头看着黎九言,“喂,孩子饿了,你快想办法喂他点儿奶喝。”

  黎九言哭笑不得的愣在了原地,略微有些尴尬的说道,“我又不是女人,怎么喂奶?”

  那白衣少女的美目里流露出了嗔怒之色,“你不是号称是统领魔界的一界之主么?这点儿小事都办不到啊。”

  黎九言凝视着白衣少女脸上那一抹似嗔非嗔的娇媚之态,有那么一瞬间竟看的痴了,没有说话。

  “喂!”那白衣少女在他那两道炽热目光的注视之下,脸色微微的红了,“你这个人老是盯着我做什么?孩子饿了,还不快点儿去给他找吃的。”

  黎九言被她一喝,回过神来,他的唇角忍不住的微微上扬,露出一个好看的弧度来;他转身吩咐着门外适才赶来通报的男侍,“没听见姑娘说吗,孩子饿了。你马上派人去把这鬼市当中所有正哺乳幼儿的妇人们都给带到这里来,让姑娘自己挑!”

  那白衣少女瞪了他一眼,“哪有你这样的,非要兴师动众的把所有人都惊动了么?”

  黎九言笑了笑,语气竟然是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温柔,“为了这个孩子,你和我说过的话甚至超过了这一个月以来你跟我说过的所有的话,只要你开心,别说是兴师动众这个鬼市了,就算是需要兴师动众到整个六界,我也会为了你做到。”

  听到黎九言如此直白示爱的话语,白衣少女那苍白的双颊再一次飞红了起来,她将怀中的孩子交给扶桑,转身合衣躺下,背对着黎九言不再多做言语。

  屋子两侧站立着侍奉的几名女侍忍不住低下头,强忍着笑意不敢笑出声来,这可是她们的陛下呢,贵为魔界之主,连神、仙二界都对他十分忌惮呢,几时见过他对一个女子如此温柔款款的说话的?不过能看出来现在他的心情是相当的不错,就是因为眼前这个白衣少女跟他还算好声好气的多说了几句话。有两名聪明伶俐的女侍连忙向黎九言行了礼,急匆匆的出门去给孩子寻找奶娘去了。

  黎九言又仔仔细细地吩咐了一通扶桑和屋里伺候的女侍们一遍,这才转身离去。

  扶桑带着小太子便这么在这鬼市当中的院落里住了下来,慢慢地,她逐渐了解到了自己的主人竟然便是那令神、仙二界无比头疼的魔界之皇,而自己奉命去伺候的那白衣少女,却是仙界第一修仙门派长兮中弟子,姓姜名若善。在就在数月之前的那场长兮与蚩尤元神大战当中,她被轩辕神剑封印了的蚩尤元神挟持,全身上下皆被蚩尤元神被彻底封印之前垂死挣扎而释放的戾气所伤,等到她恢复了意识之时,便已经被黎九言带到这有熊鬼市当中的这处院落来了。

  按理说长兮与魔界仙魔殊途正邪不两立,姜若善一直认为黎九言是为了以自己为筹码,好与长兮交换轩辕神剑之下落;但这数月过去,黎九言不仅没有强迫她一分一毫去打探任何有关于长兮或轩辕神剑之消息,相反的一直在想方设法的想尽一切方法来给她疗伤;这有熊鬼市当中有着六界当中所有可以买到的珍稀药材,黎九言也不知道花费了多少银子、拿出了多少魔界的宝贝,去给姜若善换取可以续命疗伤的药材;但她毕竟是被蚩尤元神的戾气直接而伤,饶是黎九言用尽了这鬼市之上可以寻得的所有珍惜药材,甚至把远在这九州四海八荒之外魔界领地九黎部落的魔界第一神医鬼厌子也召唤了过来,若善的身子却还是一天天的虚弱了下去,自扶桑来了之后又过了数月,大部分时候若善都已经是整天整天的昏迷不醒了。寒冬一天一天的过去,连这有熊鬼市当中都逐渐迎来了春暖花开的好光景,但这个小小的院落,却因为若善的伤重而一直处于一片愁云惨雾当中。很多时候,跟随在这个院落当中侍候的魔界众人,都看见黎九言把自己关在若善的屋子里,就这么坐在她的床边,握着她的手,陪着昏迷不醒的她一呆就是一整天,不吃也不喝,偶尔若善有醒转的时刻,见到一直衣不解带、不眠不休守着自己的黎九言,竟然也没有显现出像之前那样厌恶和仇视,甚至偶尔还会朝着他露出一丝虚弱的微笑来。随着若善的伤重,黎九言的脾气也变得越来越暴虐,九黎多次派人来请魔皇陛下返回魔界,他皆是不予理睬;现在,只有面对救治和贴身照顾若善的鬼厌子和扶桑二人的时候,他方能显得稍稍和颜悦色一些。

  立春之后的某日深夜,若善醒转了过来,却意外的没有见到黎九言,便开口问了句“魔皇人呢?”这可是破天遭的第一次,扶桑便急急忙忙的去请黎九言过来;走至他歇息的厢房门前,扶桑依稀看见屋中有两个身影,一个正是依然一袭黑衣的黎九言,此刻正皱着眉头在屋里来来回回的走来走去;而另一个,却正是那位魔界第一神医“鬼厌子”,他面色凝重,似乎正在和黎九言交谈着什么。

  扶桑不敢贸然打扰二人,便站立在厢房门前,想寻觅一个好时机再敲门进去,却意外的听见鬼厌子对着黎九言说道,“陛下,您真的想好了,要使用那个法子去搭救若善姑娘么?”

  黎九言停止了来回踱步,“是,能从这有熊鬼市当中买到的六界奇药都试遍了,若善的身体却一日差于一日。为今之计,只得试一下那个法子了。”

  鬼厌子沉吟了一会儿,方才缓缓说道,“那个法子老身也只是在我魔界历代相传的的医术当中见过描述,之前并未试过,能否起效,有无副作用,目前都还不得而知,陛下贵为我一界之王,还身负救我蚩尤祖先,振兴我族之重任,万万不可为了一个仙界女子,而以身试险哪。”

  黎九言挥手阻止了他继续往下说去,斩钉截铁的说道,“若善于我,就如同这魔界于我一般重要。我魔界分为无冕、幻音上下两界,即便我无法继续执掌魔界,尚有幻音下界之王,我的胞弟可以继承大位;而若善目前却只有我一人!你莫要多言,速速准备去吧。”

  鬼厌子双膝跪地,恳求道,“陛下已经尽心尽力救治若善姑娘这么久,已经仁至义尽了,还望陛下以我魔界大局为重哪。或者,陛下可以考虑将若善姑娘送回长兮,以长兮整个仙界之力,说不定可以找到更好的法子来救治她呢。”

  黎九言看着鬼厌子,突然就轻轻地笑了起来,“笑话,当日我既然把若善带到了我身边,那她就是我的人了,这会儿又岂有把她送回长兮之理?此事勿需再议,你就按照我的吩咐去做便是。”

  鬼厌子不敢再多说什么,他望着黎九言眼中情不自禁流露出的那抹温柔的神色,终于还是欲言又止的点了点头。

  扶桑见一时之间二人无话,便轻轻的扣了扣门,说道,“主人,姑娘醒了,这会儿正找您呢。”

  那紧闭的两扇雕花木门被人从里面“嗖”的一下推开了,黎九言大步流星的走了出来,面上犹然带着一丝怀疑的喜色,“你说什么?你刚才是说若善在找我么?”

  “是。”扶桑垂下眼睑,“姑娘说有话要对主人说,请主人过去。”

  她话音未落,眼前便黑影一闪,黎九言已经不见了踪影,已是直奔若善的房中去了。

  “你醒了”,黎九言坐到若善的床边,低头凝望着若善那苍白到没有一丝血色的美丽脸庞,心疼的轻轻抚摸着那垂在脸颊一侧的秀发,“你要跟我说什么?”

  若善颤颤悠悠的向他抬起身侧的一只手,黎九言连忙伸手将那瘦骨嶙峋的小手握在了自己的手心当中,触手之处只觉得一片冰凉,虽已入春,但他仍然觉得阵阵的凉气,从若善的手心当中丝丝透入自己的心里,冰冻的他的心都感觉到痛到麻木起来。

  “陛下,”若善虚弱的开口,费力的吐出了这两个字。

  “你叫我陛下?”黎九言欣喜交加,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自他从轩辕皇朝侍剑女神的队伍劫下若善以来,她几乎从来都没有给过他什么好脸色,即使跟他说话也向来都是“喂”来“喂”去的,今日突然开口唤出这两个字,对黎九言而言,真是无异于那天上的仙乐一般好听。

  若善的嘴角扯出了一丝虚弱的微笑,她示意黎九言将自己扶着坐了起来,饶是他已经小心翼翼的尽力轻柔的动作,却还是引发了她一阵剧烈的咳嗽,额头上的冷汗缤纷如雨一般落下。

  黎九言的脸色木然沉了下来,恨恨的说道,“那鬼厌子还号称我魔界第一神医,用了这么多的药材方法,对你的伤却还是束手无策!”

  “那怪不得他,”若善咳嗽着,好不容易才完整的说出一句话,“我乃是被蚩尤元神戾气直接所伤,五脏六腑、三魂七魄都受了严重的损伤,你纵使用尽这六界当中所有的仙丹灵药,怕也只是治标不治本,顶多也就拖得我多活些时日罢了。”

  “不要胡说!”黎九言握紧了她的手,“我一定能想到办法可以治好你,你只需要乖乖的听话配合我就行了。”

  若善迎上他那两道饱含着疼惜、爱慕与坚定的目光,心底深处那块最柔软的地方竟然被深深地触动了一下,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这几个月来,黎九言是怎么对她的,她岂有一点儿没感觉到的道理?只是他们二人仙魔殊途,这中间还隔着被他魔族先祖蚩尤元神所害的长兮上上下下众多弟子性命的血海深仇,对他的这份情意,自己也只能选择装聋作哑而已。

  “陛下,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清楚,”若善平静的说道,“我只是希望在我死之前,陛下可以将我送回长兮,让我能够魂归故里。”

  “住口!”黎九言突然就暴怒了起来,语音不由自主的高了起来,“我黎九言向来言出必践,既然我说了我要治好你,那即便是上天入地,翻遍这六界,也定将寻得将你治好的法子!”

  听得他如此信誓旦旦的誓言,若善不由得楞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方才慢慢说道,“我相信陛下的本事,可是等你寻到可以治好我的法子之前,我恐怕早已经死了。”

  黎九言闷闷的“哼”了一声,没有回答,心里却暗暗下定决心:若善说得对,她的身体每况愈下,可等不起多长时间了。看来,不得不早日使用“那个法子”了……

  “陛下?”若善见他想得出神,轻声叫了他一声。

  黎九言回过神来,见若善不解的望着自己,他轻轻给她擦去额角的汗珠儿,柔声说道,“你是不是又不舒服了,我这就叫鬼厌子过来瞧瞧。”

  “不是,”若善制止住他,“陛下若真的希望我能够熬到你寻找到可以救我法子的时间,那便请陛下先送我回长兮……”

  “哦?”黎九言挑眉看着她。

  若善说道,“陛下只知道我是长兮弟子,却不知道我还有一个身份,那便是上古三皇神族当中-神农神族的后裔……” 

  听闻若善自报家门,黎九言的眼中果然闪过一丝讶异的神色,“你是神族后裔?”

  若善微微的笑了笑,“怎么,陛下听闻我的身份,莫非怕了么?”

  黎九言闻言哈哈哈哈的笑了起来,“你在担心我害怕你神族的身份?还是在担心若你是为神族,和身为魔族的我更无可能在一起?”

  若善自知失言,微微的红了脸,嗔怒的想要抽回被黎九言握着的手。

  黎九言却握紧了她的手,不让她离开;他轻轻叹了一口气,说到,“这几个月以来,我对你的心思你还要揣着明白装糊涂么?若善,莫说你是神农族后裔,而正是你们神族定下的那个什么破规矩-六界互不通婚;我现在明明白白的告诉你,不管你是什么身份,我黎九言都会把你风风光光的娶进门,所以,你必须给我撑下去,直到我找到可以治好你的法子来!”

  若善被他的一番话给震惊打了,她呆呆地望着眼前这个高大英俊的男人,一时之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好,这可是一直被神、仙二界视为死敌之魔界的魔皇啊!现在他是在说要娶自己为妻么?!这可是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啊!按照神界定下的戒律,六界之间严禁越界通婚,否则,如有诞下子嗣,将会受到最为严厉的天谴神罚!天哪,自己在干嘛,怎么会突然想到子嗣的事情呢?若善觉得自己的脸一下子“腾”的热了起来,连忙强迫自己从胡思乱想当中回转过思绪来。

  “你在想什么?怎么突然脸这么红?”黎九言突然凑近到若善的面前,带着一丝戏虐看着她娇美赢弱的脸庞。

  “没想什么,”若善连忙往后靠了靠,稍微来开了一些和黎九言之间的距离,转移着话题,“陛下应该知道神农一族自上古时代便开始掌管天下所有奇珍异草、仙禽灵兽吧?”

  黎九言疑惑的看着她,不明白她为何突然开始说这番话。

  “这六界当中所有生长着的花草树木,其实最初都是由神农一族培育而出的,”若善接着说道,“那陛下可知道神农一族又是如何培育出这天地之间的万种植物的?”

  黎九言缓缓地摇了摇头,静静的等待着若善下面的话。

  若善微微的喘着气,歇了好一会儿才重新积攒了些力气接着说道,“神农一族自上古时代开始,便开始守护着那滋养着天地间万事万物的生命之泉……”

  “生命之泉?”

  “是的,你我都知道,自一万八千年前上古时代,盘古大帝开天辟地,其实与这天地一同形成的还有一汪蕴含了无穷无尽灵力的泉水,伏羲神族曾使用那泉水锻造了轩辕神剑等十大神器;女娲神族也是取之那泉水旁边的泥土、和以泉水从而创造了人界诸众;而我神农一族却是奉命世代守护那泉水,并以之灌溉滋养了六界当中所有的奇珍异草、花草树木;因此神农一族先祖,便世代相称那泉水为生命之泉。”若善向着黎九言娓娓道来着那一段神族往昔,“这生命之泉,正如其名,拥有无穷无尽的灵力,不仅是这六界当中万事万物生长不可或缺之起源,若得以那生命之泉之滋养,更是可以使枯木逢春、白骨复生。”

  黎九言沉吟道,“你的意思是说,如果你现在可以得到那生命之泉泉水之滋养,你的伤势便可以得到缓解、甚至不治而愈?”他深深地看了若善一眼,又接着说道,“如果那生命之泉真的有你说的那么奇效,那本王也值得为了你去闯一闯神界!”

  听得他斩钉截铁的话语,若善的心弦忍不住又轻轻地拨动了几下,她垂下眼眸,轻声细语,“这些都是我神农一族先祖口口相传下来的传说,神农神族所守护的生命之泉究竟位于神界何处?或者说究竟是不是真的有那生命之泉,我其实也并不太清楚。但是,我在长兮所居之处,确实的的确确也有一处泉水,据传那是我神农一族的先祖曾经自神界取得了“生命之泉”源头之水后,注入了该处泉水当中,并由此灌溉滋养生长出了仙界各种奇珍异草。因此,陛下只要将我送回长兮住处,每日浸泡在那泉水当中,虽然不知是否真的能够伤愈,但至少可以延缓我目前的伤势恶化速度。”若善恳求的看向黎九言,“若陛下真的不希望我死,若善还请陛下即刻送我回长兮,有了那泉水的滋养,再加上我师兄定会助我疗伤,说不定若善这伤势真的会有所转机。”

  黎九言闻言面露喜色,他长袖一挥,起身站立,“我既然说了你是我的人,助你疗伤之事又岂需他人动手!你然你在长兮所居之处有利于你身子恢复那泉水,长兮我们必须要去,你勿需多想,只需要好好休息,剩下的事情我自会安排。”说罢便大步流星的朝着屋外走去。

  “哎,陛下……”,若善在他身后叫着他,但是黎九言却跟没有听见一样,早已经迅速离开了屋子。

  “鬼厌子!”这边黎九言没有片刻停留,已经回到了方才和魔界第一神医鬼厌子说话之厢房当中,“我已经找到了施以那个法子搭救若善的最佳地点,你这边动手给我准备去罢,一刻也不许耽误!”

  鬼厌子愣了愣,终究是不敢违抗黎九言的命令,他欠了欠身应道,“是,属下遵命,这就去准备,看看能否寻找到可以最大程度安全施行那个法子的方法。”便唯唯诺诺的低头转身走了。

  黎九言立在窗前,远远地凝视着若善房间的那个方向,心中默念,“若善,我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治好你的伤,我要你健健康康的嫁为我的新娘,做我魔界的皇后娘娘!”

  二个月后阳春三月

  伏兮仙山山脚处的山桃林已经进入了花期盛期,绵延百里,已经漫山遍野的开满了深深浅浅的各色桃花,放眼望去,浅白、淡粉、桃红,一片片的蔚然相连、灿若云霞;桃林之中烟雾缭绕、花香扑鼻,更是显得一派美轮美奂、空灵飘渺的仙家景象。

  此刻,伏兮仙山五座山峰的山脚桃林入口之处,都各自整齐的列队站立着几十名身着素色仙服、身负长剑的长兮男女弟子。每隔一会儿,便有形形色色的各色宾客纷纷来到这桃林入口之处,每聚集了差不多五、十人等,便有两名长兮弟子恭敬地领着来人穿过桃林、往伏兮仙上之上长兮仙派而去。

  原来,这些宾客皆是这九州四海八荒当中各个修仙门派之代表,今日乃是长兮第四代掌门墨情为自己恩师鲲蝶上仙守灵三月丧期已满,遂于今日方才相邀各修仙门派代表入山参加自己作为长兮第四代掌门及仙界之首的入策仪式,是以一大早长兮众弟子便奉命在伏兮仙山的山脚入口之处,恭迎各门各派的各位嘉宾。

  仙首入策仪式也算是整个仙界一等一之大事,凡是修仙门派,各派掌门都带领着本派最为杰出的弟子带着贺礼,从四面八方纷纷赶到了伏兮仙山,由于每名长兮弟子只能带领五至十人入山,剩下各人只能暂时在桃林之处等候,所以一时之间,整个山脚之下的桃林之处,人头攒动、各派宾客络绎不绝,熟识的、不认识的都在彼此互相寒暄交谈着,一向清静的伏兮仙山变得热闹非凡起来,但说来道去,话题始终绕不开三个月前发生在长兮的那场仙魔大战,在那场惨烈的战役当中,长兮三代掌门鲲蝶上仙牺牲了自己,与自己的徒儿也就是那临危受命的四代掌门墨情联手将蚩尤元神封印在了轩辕神剑当中;可惜的是,那被封印的蚩尤元神在最后一刻还是挟带着轩辕神剑消失了,与其一同失踪的还有墨情的师妹若善仙子,三个月过去,任凭长兮连同各修仙门派联手一起如何寻找,他们便像从这六界当中蒸发了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尚自在桃林入口处等待的各派修仙人士说起三个月前的那场战役,一边皆是对德高望重的鲲蝶上仙之死唏嘘不已,一边却也不由自主的对这位继任的长兮第四代掌门墨情颇有些怀疑,虽然据传这位年轻的新任掌门是鲲蝶上仙生前最为器重的弟子,同时他还是上古三皇神族之首伏羲神族之后裔,但毕竟他也不过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能否担当的起这仙界之首、第一修仙门派之掌门,承担起带领整个仙界对抗魔界、守护天下太平之重任?大伙儿的心里还是有些忐忑不安。

  正当大家正在彼此热烈的议论之时,突然之间从众人身后的桃林深处传来了阵阵古怪的蜂鸣之声,远远听去,仿佛有千万只数不清的蜂虫在一起煽动着翼翅,那沙沙沙沙的声响连绵不断,声音正逐渐由弱变强。

  “不好,有古怪。”几名长兮弟子立刻察觉了那桃林深处传来的异动,刷的一下背后长剑同时出鞘,迅速转身,齐刷刷的一齐指向桃林深处那声响传来的方向。

  “大家后退,离开桃花树下!”长兮弟子们纷纷高声招呼着各门各派尚在等待的众宾客。

  众人的目光一起集中在那古怪声响传来的桃林之上,这一望之下,大家的脸上都是一片骇然之色,此时时逢阳春三月、春暖花开之际,今个儿亦是个晴空万里、春风和煦的好天气,可此刻那桃林深处,古怪声响传来的方向,颗颗桃树之上盛开的花朵儿正随着那声响在颤动着,随着那声响越来越大,朵朵桃花儿也颤动得愈来愈剧烈,仿佛正在承受着看不见的狂风暴雨一般;很快的,就像被阵阵无形的狂风卷落了一般,片片桃花瓣从花朵上脱落下来,被席卷至半空之中,飞快的旋转着、颤栗着 最后竟然在半空当中围绕形成了一个漩涡的模样。

  大家目瞪口呆的凝视着这桃林当中突如其来的奇异景象,尚未来得及多做反应,只听“轰”的一声巨响,那桃花花瓣卷成的漩涡中心一阵耀眼的金光漫过,从那漩涡中心一下子跌落了两个人来,就像是从那漩涡中心的半空之中凭空冒出来一般。

  众人没料到会从那半空之中突然出现两个大活人,都吓了一大跳,纷纷的后退了二步,这才看清来人是一男一女两人,男的高大英俊,身裹黑袍,而那女子却被他打横抱在怀中,身着素白轻衫罗裙,紧闭双眸,面容极为美丽。这二人皆是面色苍白,满脸疲惫之色,浑身上下从头到脚都是湿漉漉的,好像刚刚从水里钻出来一样。

  站在前排的长兮弟子有人看清了那白衫女子的面容之后,忍不住惊呼出声,“若善师姐,是若善师姐!”

  此言一出,人群当中立刻纷纷躁动起来,这白衫女子竟然就是三个月前在那场仙魔大战中失踪的若善仙子!此刻竟然这样又凭空出现在了伏兮仙山山脚之下的桃林当中。长兮弟子中有熟识若善的几人,惊喜交加之下,便快步上前,想要一探究竟。

  那抱着若善的黑衣男人缓缓抬头,英俊的脸庞之上突然露出了一丝警告的神情,右掌顺势拂出,那几名正奔上前的长兮弟子只觉得一阵凌厉的劲风迎面扫过,竟然被逼着退回了原地。

  他这一抬头,长兮弟子中便有人叫出声来,“魔皇!我认得他,三月之前,便是他带领着魔界众人试图攻破我仙山结界!”

  “魔皇”这两个字犹如掷入水面的千斤巨石一样瞬间引起了惊涛骇浪,魔界和仙界向来是势不两立的死对头,更何况这黑衣人还被指认为魔界的最高统治者!从长兮众弟子到仙界各派诸人都立刻紧张了起来,性急的已然兵刃在手,沉稳一些的也纷纷屏气凝神,随时准备放手一战,气氛一下子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黑衣男人冷笑了一声,右手缓缓抬起,掌心当中荧光闪烁,已然满满的蕴集了灵力,“没错,我就是你们口中的魔皇黎九言。”

  黎九言怀中的白衫女子突然悠悠张开了双眸,她挣扎着直起身子,迷迷蒙蒙的打量了这周围,又惊又喜,“这里不是伏兮仙山山脚之下的桃林么?你带我回来了?”一阵山风吹过,这三月天气乍暖还寒,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本能的往那黎九言的怀里缩了缩。

  黎九言皱着眉,用身上的黑袍将她紧紧的包裹了起来,说到,“若善,我以后再跟你仔细解释。现在我刚给你运功疗伤完毕,你身子虚弱的很,受不得这风寒,走,我先带你回去。”身形一动,便要离开。

  “魔头,把我若善师姐放下!”长兮弟子中有人喊道,一行十余人长剑首位相连,身形移动,将二人围在了中间。

  黎九言英俊的脸上冷笑更甚,右手十指微曲,嘴里不紧不慢的突出两个字:“找死!”

  若善突然伸手按住了他的右手,朝着他微微摇了摇头,轻声道,“我跟你回去,莫要伤害无辜。”

  听到她的话,黎九言的眼中闪过了一丝笑意,连带着脸上的表情也缓和了下来,他看向长兮众弟子,冷声道,“今日看在你们是若善同门的份上,本王不会大开杀戒,但若是你们不知好歹,继续阻止我们离去,那也休怪不会手下留情!”

  “魔头,你好大的口气!”为首一名长兮男弟子喝到,“三月之前连你们的老祖宗蚩尤元神都未能逃脱我长兮两代掌门的联手封印,今日就让你有来无回!布阵!!!”他一声令下,那十余名长兮持剑弟子已然朝着正东、正西、正南、正北、东北、东南、西北、西南八个方位两两持剑而立,剑上剑气冲天、剑刃巍然而颤,彼此呼应,但却都无一例外的指向了黎九言。那为首长兮男弟子见布阵完毕,心里稍微松了口气,但毕竟对方是传说中修为深不可测、杀人不眨眼的魔界之皇,他压低了声音吩咐着身后的弟子:“速去请掌门和几位上仙赶来。”

  黎九言却好像并未看见长兮弟子已经布阵将自己团团围住了一般,只见他伸手从自己的衣襟里面拽出了一条编织红绳,红绳底端正悬挂着一枚小巧精致的金色编钟模样的东西,黎九言右手指尖在那金色编钟模样的东西表面上轻轻一弹,阵阵蜂鸣之声便从那编钟里面传出,竟与方才二人出现之前那桃林深处传来的古怪声响一模一样。随着那声响越来越大,耀眼的金光从那编钟之上散发开来,将黎九言和若善的身影淹没其中,明亮闪耀的照着金色光芒之外的长兮和仙界众人在一瞬间都睁不开眼睛来。

  “那东西有古怪!”为首那名长兮弟子闭着眼睛高声喝道,“大家闭上眼睛,莫要被那光芒伤了自己,听声辨位,不要让那魔头跑了!”

  “九哥,你怎么了?”若善惊惶失措的声音从那金色光芒中心传来,金色光芒转瞬逝去,黎九言依然抱着若善站在原地,只是他的嘴角却挂上了一抹血迹,衬得他那英俊苍白的脸庞平添了几分妖冶之色。

  黎九言面露狂喜,完全旁若无人的扶住了若善的肩头,“你叫我什么?九哥?”

  若善焦急万分的看着他,“你受了内伤?赶快运气看一下是否严重!”关切之情已然溢于言表。

  众人顿时一片哗然,适才二人一同出现,举止已经颇为亲密,紧接着又见不可一世的魔界之皇居然对若善的话言听计从,在到现在若善的一句“九哥”,可见二人的关系绝非一般。一时之间,长兮众弟子们都不敢相信眼前这番景象的瞪大了眼睛,而一直处于观望状态的仙界众人也纷纷开始交头接耳的小声议论起来。要知道长兮现任掌门墨情和这位若善仙子,在拜入长兮之后就曾仗剑联手,于这九州四海八荒当中驱魔除妖无数,“碧落、黄泉”双剑珠联璧合,声名早已在外;更据传这二人分别乃是上古三皇神族之中“伏羲神族”和“神农神族”嫡传后裔,从神界应劫下界为仙,这二人迟早终有一日会回归神界,因此这九州四海八荒当中,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人人都将他二人看成了是天造地设、天命注定的一对儿。而若善失踪三月有余之后的再次现身,竟然是与神、仙二界万年以来的老对头魔界之皇呆在一起,二人看上去还颇为亲密暧昧,这可算的上是仅仅次于封印了蚩尤元神的轩辕神剑失踪的天大的消息!

  “我运功给你疗伤之际消耗过甚,现在已经无法再使用那件法器,看来今日不得不硬闯了,”黎九言在若善耳边轻声说道,“我答应你,尽量不伤人。”

  若善叹了口气,黯然道,“一会你听我指挥,我告诉你如何破阵;咱们只要离开了便好。”

  黎九言点头,“好,都听你的。”

  若善垂下头,眼角余光已然把围在他们周围长兮弟子们布下的剑阵打量过了,这十几名弟子皆为长兮低阶弟子,修为尚浅,虽然黎九言现在灵力消耗过甚,但是在自己的指挥之下,若想顺利闯出这剑阵尚不是问题。只是,自己只要这么一开口,当着这么多长兮弟子和仙界诸人的面,只怕这个背弃仙义、相助魔界之名便是坐实了。若善的手一片冰凉,忍不住微微的颤抖了起来;黎九言感受到了她内心的挣扎,反手紧紧握住了她的手,以示安慰。若善转头望向这个一直将自己抱在怀里的男人,心中一片柔软:若不是为了给自己疗伤,他又怎会修为大损而身陷险境?罢了,罢了,今天就算是要背上这终身骂名,也要拼得送他平安离开这里。想到这里,若善压低了声音说道,“九哥,一会我数到三,东南方向偏左方位,攻下盘弟子防守方向,一、二、三!”

  她声音刚落,黎九言已经照着她指的东南方向站立在左边的那名长兮弟子飞掠了过去,左臂依然将若善紧紧抱在怀中,右掌中灵力充盈,准确无误的朝着那长兮弟子的下盘拍去。若善判断的没错,那长兮弟子的下盘正是他的薄弱之处,见黎九言掌风击来,吃了一惊,手中长剑急急的向下刺下,试图以此逼迫黎九言撤回右掌的攻击。可是这么一来,与他一起组成东南方向剑阵的另一名弟子便落单了,若善伏在黎九言耳边,轻声说道:“九哥,夺剑,直取西北方向。”黎九言闻言唇边漾起了一抹自信满满的笑意,右手掌风未撤,却突然松开了搂着若善的左手,二指猛弹,一道荧光带着刺耳的呼啸之声,击打在剑阵东南方位靠右那边长兮弟子的手腕之上,他只觉得虎口一阵酸麻,握着长剑之手不由自主的便松开了;电光火石之间,黎九言左手手指第二道荧光应声而出,不偏不倚的击在那长剑剑柄之上,就见那长剑便如脱了缰的野马一般,朝着西北方位那两名长兮弟子射去。若善伸出双手搂住了黎九言的脖子,在他耳边接着说道,“此阵正南正北正东正西方位是为攻位,偏向方位是为守位,现在守位被袭,两侧攻位必然应援而露出破绽;现在续攻正西方向!”就在若善言语指导瞬间,那剑阵的走势完全和她说的一模一样,黎九言应了一声,抱着若善便朝着正西方向那两名长兮弟子纵身而去,人至掌到,那两名弟子正急急忙忙的去应援先前被攻击的西北守卫的弟子,面门松动,黎九言的掌风结结实实的拍在二人握剑的手臂之上,只见他二人的长剑应声脱手,“嗖嗖”两下朝着半空之中飞去,化了一个弧形,最终没在了桃林当中的两棵桃树的树干之中。趁着这个空当,黎九言身形掠过,等到长兮中弟子反应过来,他已经抱着若善从正西方位掠至了剑阵之外。

  长兮众弟子重新稳住身形,那几名被黎九言掌风击倒的弟子低头看去,只见自己的手腕被击之处依然高高的红肿了起来,但并未受到实质性的伤害,想是黎九言遵守了对若善的承诺,并未下手伤人。

  为首那名长兮弟子对着二人怒目相向,十分生气的说道,“若善师姐,你怎么帮着这个魔头打自己人!”

  若善咬着唇,沉默了好久,半响才道,“对不起,今日我必须保证他平安离开长兮。日后我定当亲自向掌门师兄解释,向诸位师兄弟道歉。”

  “不用日后了!”桃林当中突然传来了一个厚沉威严的声音,“掌门师弟已经来了,你现在就跟他解释清楚!”

  一直在旁观战的仙界诸人骚动了起来,“长兮掌门仙首来了。”

  人影闪动,从桃林深处御剑而来三个身影,一左一右各是一名三十余岁的青年,身着朴素青袍,左边那人身形魁梧、面阔端正,此刻却是黑着一张脸,明显的在刻意压抑着自己的怒气;右边那人身形瘦长,肤色白净,一双眸子却似乎别有深意的在仔细打量着若善和黎九言二人。中间的却是一名不过十几岁的少年,迎风御剑而来,青衫墨发,身姿卓绝;刀刻一般的五官俊美无铸,一双黑眸浓郁的深不见底,仔细看去却隐隐有无数琉璃般的光泽暗暗流动,让人只要看了一眼便会深陷其中而无法自拔。

  长兮众弟子纷纷欠身行礼,齐声说道,“见过掌门仙首、见过澜沧上仙、司空上仙。”

  仙界诸人忍不住开始纷纷小声议论了起来,“原来这就是新任的长兮掌门仙首,竟然如此年轻英俊!”大家都不敢相信眼前这位看上去不过十几岁的弱冠少年竟然在三个月前使用轩辕神剑亲手封印了蚩尤元神!仙界诸人中有年纪稍长一些的对着自己身旁的年轻弟子们小声介绍着:“中间那位便是长兮现任第四代掌门墨情仙首,他左边的那位是鲲蝶上仙大弟子澜沧上仙,右边那位是二弟子司空上仙。长兮最厉害的三位都到了,看来今日魔皇那魔头是走不掉了。”

  若善看清来人,挣扎着从黎九言怀里下地站立,轻声唤道,“大师兄、二师兄,掌门师兄。”

  澜沧“哼”了一声,“你还知道我们是你的师兄!还不快过来!!”

  若善抬头,微微的红了眼眶,看着墨情,“掌门师兄,他今日是为了救我性命才会来到长兮,还请掌门师兄可以让他离开。”

  澜沧闻言气得眼睛都瞪起来了,“小师妹,你在胡言乱语什么?仙魔二界向来势不两立,更何况魔界还欠着三个月前那场大战当中的百余条弟子性命!今日他既然来了,正好为我长兮枉死的弟子们偿命!”

  黎九言向前跨了一步,依旧紧紧握着若善的手,朗声道,“本王身为魔界之主,岂有让一女子为我求情而自己独走的道理,今日,定要带你一同离开!”

  澜沧气急,“休想!”随着话音身形依然前掠,双掌扬起,带着惊涛骇浪般的掌风,席卷着地上的沙石尘土落叶,已经向着黎九言攻去。这一招既出,仙界诸人都忍不住惊呼赞叹,这澜沧上仙的修为十分深厚,怕是一人便抵得上方才长兮弟子们组成的十个剑阵一般厉害。

  就在澜沧出掌那一瞬间,两个身影几乎是同时闪动了起来,一个是澜沧身后的墨情,那青色的人影竟然比澜沧还要快上数倍,众人只觉的眼前人影一晃,依稀之间看见那青衫少年右手顺着澜沧的掌门顺势一推,那原本朝着黎九言直奔而去的雄厚掌风便拐了个弯,“轰”的一下击向了旁边的土地之上,一瞬间尘土飞扬,将一颗桃树底下的地面击出一个巨大的土坑来。另一个却是若善的白色身影,她飞速的纵身挡在了黎九言的身前,虽然墨情已经施力将澜沧的掌风移向了旁边,但仍有一些余力依旧朝着黎九言所在的方位击了过去,这一下子大家都没有反应过来,便结结实实的拍在了若善的身上,她却并未出手抵挡,便生生的受了这一击,“哇”的一下吐出了一口鲜血,身子便软软的倒了下去。

  “若善!”黎九言、墨情、澜沧和司空几乎都是同时出声,墨情和澜沧都停住了手,黎九言从身后接住了若善摇摇欲坠的身子。

  “掌门师兄,”若善虚弱的开口,哀求的看向他,“三个月前那场大战,我长兮百余弟子的性命是丧于蚩尤元神之手,九哥虽然率军试图破我长兮结界,但其实并未伤人;今日他为了救我,灵力已经几乎消耗殆尽,不可能是几位师兄的对手,还望师兄们能够看在我的份上,不要再为难他了。”

  墨情好看的剑眉皱了起来,面无表情的看着若善和黎九言二人,没有说话。

  一边一直沉默的司空突然开口说道,“掌门师弟若不是看出他灵力已然大幅受损,方才就不会出手阻止大师兄了。”

  若善按住了身后黎九言的手,朝着他摇了摇头,复又期盼的看向墨情,轻声道,“多谢掌门师兄。”说完这句话却又连续吐出好几口鲜血来。

  墨情向前走了几步,走至二人跟前,道,“你们两人随我来。”说罢头也不回的朝着桃林深处掠去。

  黎九言略一沉吟,伸手抱起若善,跟着墨情绝尘而去。

  众人都没有预料到事态竟然是这样发展,一时之间议论四起,“长兮掌门仙首这是什么意思?是要放这魔头走么?”

  “今日若不借着大好机会杀了这个魔头,无异于放虎归山啊。”

  “你们没看出来那若善仙子明显的向着那魔头么,她原本不是与长兮仙首是一对儿么?”

  “算了,这是人家长兮的家务事,你我就不要在此多言了。”

  司空轻轻咳嗽了一声,转身朝着仙界诸人朗声说道,“诸位,今日原本是邀请大家参加本派掌门师弟的仙首入策仪式,没想到现在横生枝节,本派有些家务事需要现在处理一下,请大家稍安勿躁,在此稍候片刻。”他如此一说,便轻描淡写的将目前这情况定义成了长兮自己的家务事,也就是告诫在场的仙界诸人不要插手。大家都是明白人,见司空这么一说,便纷纷都心领神会的纷纷抱拳作揖点头,不再多言一句。

  墨情领着黎九言和若善二人,一言不发的往桃林深处走去。眼见仙界诸人的身影已经渐行渐远,逐渐消失在了身后,墨情突然加快了自己的速度,虽未使用仙术御剑飞行,但那青色的身影的速度仍然是飘忽闪动的极快,在桃林当中穿梭来往,行踪急如飞箭一般。

  黎九言本就灵力耗损过大,加之又抱着若善,明显的就吃力多了,但他仍是暗暗蕴积了全身剩余的所有灵力,远远地跟在墨情的后面。

  二人一个赶、一个追,大约在桃林当中穿梭了一柱香左右的光景,墨情突然在一棵桃花树下停了下来,负手而立;片刻之后,黎九言抱着若善追了过来,他停住了身形,虽勉力控制,但仍忍不住胸口阵阵气血翻涌,剧烈的喘着气;而他的怀中,若善却已然已经昏了过去。

  墨情静静的看着他们,突然伸手向着黎九言说道,“把她给我。”

  黎九言闻言却下意识的把若善往自己的怀里更拥紧了一点儿,满眼戒备的看着墨情。

  墨情皱眉,“你追赶了我这么久,周身灵力此刻应该已至强弩之末了吧,难道你现在来给她运气疗伤不成?”

  黎九言略一沉吟,走上前去,抬手将若善交给了墨情。

  墨情扶着若善面对着自己,在原地盘腿打坐了下来,他握住若善的一只手,二指搭上了若善手腕之上的脉搏,这一探之下,原本一直屏气凝神专心给若善切脉的墨情深不见底的黑眸突然微微半眯了起来,他抬起头,神色复杂的深深看了立在一旁满脸关切之情的黎九言一眼,半晌没有一言,只是眉头锁的更紧了。

  黎九言眼见墨情与若善双掌相抵,似乎正在源源不断的将自身灵力传渡给若善,不一会儿二人全身上下都开始氤氲起一层薄薄的雾气,只是墨情的脸色看上去十分凝重;黎九言不敢打扰墨情,遂也在二人身边盘腿坐下,开始试着运气自我调息,却感觉自己身体内部气息始终是断断续续,难以归一,黎九言心中暗叹:看来此番为了给若善疗伤,那个法子终归是大伤了自己的元气了。

  一时之间,三人所处的桃花树下暂时陷入了短暂的静谧当中,早春的微风柔和的佛来,片片鲜艳娇嫩的浅粉色桃花花瓣随风飘落下来,落在那一青、一白、一黑三人的发稍肩上,衬着那三张皆是美若神灵的脸庞,竟然形成了一幅和谐绝美的画面。彼时的三人都还没有意识到,这便是他们已经被天命注定的命运,那注定了要彼此纠缠三生三世的命运。

  过了良久,墨情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垂下双臂,重新睁开了眼睛。早已守候在一旁的黎九言焦急的询问道,“若善她怎么样?身子可无大碍了?”

  墨情扶着仍未苏醒的若善靠在旁边的一颗桃树树干之上,他轻轻抖落了自己青色长衫上的花瓣,站了起来,定定的看着那满脸焦灼不安的黎九言,声音里透着刻骨的寒意:“你可知道她已有了身孕?”

  “你、你说什么?”黎九言仿佛被雷击了一般楞在了原地,喃喃的说出了这几个字后便再也说不说任何话来了,他的目光死死的盯着靠在桃树之上仍未醒转的若善那平坦的腹部,里面包含了难以置信、狂喜、自责等种种复杂的情绪。

  墨情利剑一般的目光逼视着黎九言,“你的?”

  黎九言被这两个字惊得猛然回过神来,“当然。”他斩钉截铁的答出这两个字,身形一动,便要向着若善奔过去,想要把她好好的搂在怀里疼爱一番。

  青影随之闪动,墨情拦在了黎九言身前,“若善知道么?”

  黎九言的眼中一闪而过一丝愧色,“她,她应该不知道。”

  熊熊的怒火从墨情的胸中冉冉而起,霎那之间他那浓如黑墨的眸中燃起了两簇愤怒的火苗,他一掌带着十足的劲道,狠狠地拍在了黎九言的胸前,那黑色的身影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往后飘了数丈,背部砸在了远处的一棵桃花树上,“轰”的一声巨响,那桃花树被墨情的掌风和黎九言后砸的劲道一下子撞击的摇摇欲坠,漫天的花雨从树冠之上飘落下来。

  一道金光疾驰而过,墨情青色的身影已经随影而至,只是这一次,他的右手之上多出了一柄淡金色的长剑,剑尖之处闪耀着仄仄寒光,分毫不差的直指着黎九言的咽喉之处。

  “为什么不还手?”墨情压抑着自己的怒气,等待着黎九言的解释。

  一缕鲜血从黎九言的唇边留将下来,他望向墨情的眼睛,平静的说道,“我是为了救她,你相信我。”

  墨情的唇边突然扯出一丝冷笑来,“为了救她?真是个让人匪夷所思的理由。”

  黎九言的唇角另一边又流下了鲜血,方才墨情那一击,他确实是没有丝毫闪躲而生生的受下了的,他的声音如今听起来虚弱了许多,但那语气却是让人不容置疑的坚定,“虽然你我仙魔二界向来是互为死敌,但我现在要说的话却没有一个字是谎言。三个月前,就在我得之魔尊蚩尤元神被你们使用轩辕神剑重新封印之后,我阴错阳差的劫走了若善,甚至在我要拿轩辕皇朝的长公主将若善的‘碧落剑’送给你的时候,我还是想用若善来和你长兮交换有关魔尊下落的消息的。只是......”他的目光转向远处桃花树下的若善,里面竟然流转着似水一般的温柔,“只是我没有意料到的是,我爱上了她,她是我在这个六界当中所见过的最为纯净、美好和善良的女子,从我爱上她的那一刻起,我便再也不会用她去交换任何一样东西;况且,那后面的时间我都在疲于奔命的忙着去治疗她因为被魔尊戾气所伤的身体,这就是为什么你们会在长兮见到我们,因为我需要使用若善所居住的你长兮忘川天瀑里面的生命之泉,方可以延缓她伤势的恶化,从而为我争取到更多的时间去治愈她的伤势。后面的事情,你现在都看到了......”

  墨情手中所持的淡金色长剑仍然没有放下,但是他逐渐冷静了下来,可是另外一个严峻的问题迅速爬上了他的心头,黎九言啊黎九言,你可知道自神界诸神创造了这个六界以来,便定下了六界不可互相通婚的神律,否则如有子嗣降生,一旦被神界获知,则将会受到这个六界当中最为严厉的神罚!他的心微微颤动了起来,若善是无辜的,这个刚才自己消耗了大量仙力而拼命保住了灵胎里所孕育的那个孩子更是无辜的!他并不知道那所谓的六界当中最为严厉的神罚究竟是什么?可是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个被自己好不容易护住了的还未出世的孩子去面对那个被强加给她的神罚!

  墨情右手轻轻一抖,那淡金色的长剑化作了一道金光,“嗖”的一下消失在了他的背部;英俊逼人的脸上有着与他这个年纪并不相符的少年老成,他的声音消失了怒气,却恢复了以往而来的冰冷,“黎九言,我就问你三个问题。”

  黎九言有些意外的看着他。

  “你真爱她?”―――“我爱她,六界为证,日月可鉴!”

  “这个孩子?”―――“这个孩子是个意外,我也没有意料到。我确实是为了救她,但个中原由,恕我难以奉告。”

  “蚩尤下落?”―――“和你长兮一样,苦寻而不得。”

  二人一问一答,眼神焦灼着彼此,良久,墨情几乎是轻不可闻的叹了口气,“你带她走吧,趁我还没有改变主意之前。”

  黎九言的脸上露出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笑容,他朝着墨情抱拳,“多谢!”黑影几个闪动,人已经挪到了远处的那棵桃花树下,弯腰抱起了仍在昏迷当中的若善。

  墨情静静的伫立在原地,看着那黑衣男子怀抱着一袭白衫的少女,二人的头发都披散了下来,青丝墨发,纠缠交接,竟然无法分清楚彼此。

  黎九言欲行之前,突然回头,一字一顿的说道,“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墨情剑眉微挑,等待着他继续往下说去。

  “给若善疗伤,我还需要接着使用忘川天瀑的生命之泉。我在此以魔界之皇的名义起誓,只以圣泉为若善疗伤,绝不惊扰长兮一草一木。”

  墨情沉吟了片刻,微微颔首,“我相信魔皇你人如其名、定当一言九鼎。只是你我之间,毕竟终究还是隔着仙魔二界,亦有我长兮数百条弟子之性命,如若再见,我必当不会再如今日而手下留情!”

  “谢了!”桃林当中响起了黎九言朗朗笑声,转瞬之间,那黑色的身影已然抱着若善消失不见了,只留下墨情一人,青衫玉立在那桃林当中的漫天花雨之下,他仰头望天,长叹了一声,自言自语的说道,“我这么做,究竟是对或不对?”

  一群身披着青翠欲滴的碧色羽毛的鸟儿扑闪着双翅从那成片的粉色桃花花海之中腾空飞起,打破了这桃林当中的一片静谧,那一片灼灼芳华,竟然都无法比过那桃花树下负手伫立的青衫少年黑眸之中隐然闪耀的万道光芒,是非对错,恐怕只能静静等待那时间长流去验证了,而,在这个六界天地之间,最不缺乏的确也是那既漫长却又转瞬即逝的岁月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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