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不请自来

巨大的裙摆落在地面上，拂着散落一地的花瓣，缓缓向前。这些花瓣可都是花神一族献上的礼，有许多都叫不上名字，却好看得紧，且香得很。整个拜堂的大殿都弥漫着花香，花香里似乎还带着灵力，让在场沐浴在花香之中的神仙们都身心舒畅。毕竟天界嫁女是盛事，灼瑶又是莯姈的嫂子，花神一族算是心意十足了。

        厚重的头冠之下是莯姈那娇羞的模样，她不止一次幻想婚礼上的情景。透亮的水晶琉璃灯，绚烂的琉璃瓦顶，宾客赞赏羡慕的眼神，尽头有着风度翩翩的他在等候，一切的一切都美得像梦境一般，她甚至害怕这条路会不会一直走不到尽头。

        听修远说洛初已经到场，她偷偷搜寻他的存在，也许现在也就最疼爱她的二哥能够给她一些勇气。可当她欣喜地捕捉到洛初的身影时，他却没有一如既往地笑着对她，而是愁眉苦脸地看向另外一个方向。莯姈不解地追随着他的目光，入眼的是笑嘻嘻地看着她的澜嫣。她的笑容依旧明媚，倒是显得身旁的韶歌一脸若有所思的模样。

        还好这条路并非真如她担心的那般没有尽头，在她的疑虑和好奇呼之欲出之前，秋吾执起她的手，惊觉她的双手是如此冰凉还微微颤抖。堂堂天界公主，身份是多么尊贵，却总是不合时宜地在他面前表现出怯弱和迎合。秋吾自觉惭愧，勉强地扯出一抹笑容，淡淡说道，“不要担心，我已安排妥当。”

        莯姈面有惊色，没想到秋吾能体贴地察觉到她的紧张，方才所有的担心都被欣喜所淹没，她甜美地笑着点头回应。

        拜堂有着诸多事宜，秋吾都会在她耳边微微提醒，两人交握的手不曾松开，莯姈迷迷糊糊地也不知自己做了些什么，便礼成了。宾客们从一开始小声交谈到此刻恣意恭喜二位新人，大殿里又热闹了起来。

        莯姈自然是被送入了寝殿，婚礼过后便是晚宴，由南海龙王主持。好几名长得赏心悦目的舞姬穿梭其中，展现她们曼妙的身姿，仙宾仙客们交头称赞。澜嫣也很想让自己集中精力去欣赏如此美妙的舞蹈，可那道目光如芒在背，刺得她无所遁逃。

        韶歌倾身问道，“是他吗？”

        澜嫣回头，不明所以。“什么他？”

        他侧头看向洛初，“二殿下是否是凡间让你伤透心之人？”

        她尴尬地低头，脸上挂着极其难看的微笑，“你说什么呢韶哥哥？”

        “你从小，就是在我身边长大，”他拨开她散落在额前的头发，“什么事情都骗不过我。”

        澜嫣用力地绞着自己的手指，深怕一抬头就被他看到眼里的落寞和伤心，“韶哥哥，我们说好不再提这件事的。无论二殿下是不是，都与我没有任何关系。我已经不是凡间的薛蘅了，我是仙，自有自己的仙道要走。他是天界的二殿下，是属于天下苍生的战神，和我岂是一路？”

        “既是如此，你又何苦这般？”他的好嫣儿啊，若还是以往那混世魔王般的西海公主，便不会让他如此心疼了。可惜，让她长大的，并不是他。

        澜嫣缓了缓，抬头，眼底那剪碎了的流光早已清澈，“我需要点时间，韶哥哥，你会陪在我身边的对吗？”

        韶歌一怔，随即将她冰凉的双手握在掌心，灿然一笑，“这是自然。”

        那一下交握，深深地刺痛了洛初。他别过头，眼眶早就一圈猩红，手里的酒杯差一些就被他捏碎。在失控之前，他匆匆离开了大殿。

        不知不觉就回到了偏殿后的院子，回想起当时，那一抹紫衣就这样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他的面前。伸出手想要拥住她，却如镜中花水中月一般消失不见。他自嘲地笑笑，当初找不到她时发了疯一样的四处奔走，现下寻着她了，却还不如没找着，最起码还有个念想。

        南海将仙荷养得极好，听闻是南海王妃亲自打理的。南海在四海之中地位微薄，一般无甚大事也不会牵扯到南海，正好乐得自在。此时仙荷的花瓣无风自摆，露出了花蕊上一抹鲜红，尤其突兀。洛初点点手指，那鲜红便跑到了他手里。他摊开掌心，心中兀自疼痛。

        这是……这居然是当年薛蘅亲手做的荷包。抽绳微微有所松动，露出了里头结着的发丝。这荷包乃是凡间之物，却在此处让他寻得，若说澜嫣不是薛蘅，他是万分都不会信的。可既是如此，她为何不认呢？是因为韶歌的缘故吗？东海虽还未正式提亲，和西海的婚事却也是板上钉钉的事，这可是关乎四海颜面的大事，恐怕澜嫣心中也不轻松吧。

        想着她也许是为了四海的声誉，背负着压力才不得不佯装得那般绝情，他心中竟有一丝安慰。她若对他无情，怎会随身带着这枚荷包？只要她仍记着他便好。至于她和韶歌的婚事，他自然也不会让她独自承担，所有的罪让他去替她受吧。

        大婚过后，洛初来到了西海求见澜嫣。二殿下亲临西海，老龙王自然是亲自迎接。他一听洛初是来寻澜嫣的，面露难色，“莫非是小女又闯了什么祸？若真是如此，还望殿下海涵。这孩子从小被老夫宠坏了，无法无天惯了。殿下为了西海被贬下凡间，嫣儿历劫归来后理应去拜谢。只不过殿下在花神山数日，我等不便叨扰。礼数不周，是老夫之过。”

        洛初忙摆手客气道，“无妨无妨。本君只是有一事想要请教公主，并无他意。”

        老龙王这才微微放下心来，“不是闯祸便好。”他递上一杯水酒，道，“只是小女离开南海后便与韶歌上仙一同回天虞山了。她从凡间历劫归来后还未与泽清上神请过安，山上的修道也停了好一段时日，这好不容易才飞升上仙，内力并不稳，她便回山上去修炼了。不知殿下欲知何事？若不嫌弃老夫愚钝，老夫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洛初起身作揖，“老龙王过谦了。既是如此，本君不便叨扰。日后本君再来拜访，老龙王留步。”

        洛初来去匆匆，老龙王百思不得其解。这殿下的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澜嫣回到了天虞山后，向师父泽清上神和师娘行了大礼，也拜见了几位师兄，除了肇鸢破天荒地恭喜她飞升上仙之外，其他一切如常。她心里还记挂着药王山的玄觞，到了之后才被告知玄觞去药王谷采药了，没有三五日回不来。

        韶歌又将她送回了天虞山，山顶上竟洋洋洒洒地落满了雪花。他拨掉落在她肩头的夹着花瓣的雪，嘱咐她道，“既已回到这里，你就好好收收心。你才刚刚飞升上仙，内力若控制不当很容易出事，必定要加紧修炼才好。等过段日子，我再跟父君提到西海提亲之事，你安心等着便罢。”

        莫名的羞涩爬上了她的双颊，韶歌忍不住将她涌入怀中。能感受到怀中陡然坚硬的身躯，他心中酸楚，“这事搁在我心头几万年了，我一直在等，等你长大。你说你喜欢外头的世界，无论是凡间，抑或是仙界，我都会牵着你的手，寄情于山水之间，看遍世间所有的美景。”

        澜嫣学着他，伸出双臂将他环抱，“韶哥哥，到时候你终日对着我一个人，不会觉得闷吗？”

        他感受到她生涩的回应，眼角竟不自觉微湿，“只要你开心便好。我只要有你的笑便足够了。”

        柔情缱绻，漫天霜雪都融不掉这情深。

        翌日，澜嫣不得不在仙翁的课堂上打着呵欠，昨晚韶歌的情话在耳边不住回响，她的心中却回放着与宇文宪的记忆。整夜无眠，泪水打湿被褥，直到天色微亮她才打了会儿盹，眼圈还红肿着就被肇鸢揪过来上课了。

        仙翁的花白胡子渐渐模糊，她偷偷地趴到了桌案上。迷糊间她似乎听到了轻微的脚步声。泽清给仙翁行了礼，转身向徒儿们介绍身后的人。

        “这位是二殿下洛初神君，即日起他将在天虞山小住一段时日。二殿下师出太上老君，道法精湛，住在天虞山的时日里会与大家互相交流，还望诸位弟子能够虚心聆听教诲，提高修为。过会儿仙翁放堂后，大家前往后山，二殿下会在那儿等候。”

        洛初清润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像一只无形的手将她摇醒，“久闻天虞山弟子个个天赋极高，有幸能与各位切磋道法，本君自当尽心尽力。”

        在座的弟子除了澜嫣，无一不敬仰洛初的赫赫威名，心想着真是撞大运了能听他授课，连仙翁都止不住地点头赞许。

        洛初的出现让澜嫣睡意全无，这家伙还真是阴魂不散，明摆着来天虞山就是为了堵她。她可不是当初任人欺负的薛蘅了，虽说她的仙位入不了像他这般人物的眼，可要她像凡间一般对他言听计从，那便是天下一大笑话。既已应了韶歌的心意，她就不该对洛初心生幻想。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总之不管他说什么，做什么，她都置之不理便对了。想必以他这尊贵的仙位，心气自然是高的，只要她一直抱有敬而远之的态度，她就不信他能坚持下去。

        洛初见澜嫣那漆黑的双眸中迸出一丝丝狡黠的光芒，不似他记忆中的薛蘅那般温婉可人，却也让人喜欢得紧。真不知道她的脑袋瓜里在想些什么，想想便觉得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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