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原来有孩子
睁开眼已是翌日清晨，风雪仍未停下。虽为仙人寒暑不侵，但落在天虞山的雪似乎格外冻人，澜嫣不禁瑟缩肩膀。
微微动了动发僵了的身躯，身后传来温热，好像靠着个人。她回头一看，想起昨夜某位神君留宿思过崖为她抄书，此刻抄写好的经书已经摞成一叠放在桌角，而他正靠着桌案沉沉睡着。
澜嫣从来没有想过能够再见到他，更加没有想过，两人居然能够如此和平共处一夜依偎而眠，她回归仙位后所受的罪似乎很容易便消失殆尽，只因身边是平静的他，她不需要刻意表现得不在乎，也不需要强颜欢笑。
一样英挺的眉眼，一样冷情的薄唇，手指不禁便抚上这熟悉的脸庞，相思成疾。
轻柔的触感惊醒了洛初，迷糊间，他勾起嘴角，“阿蘅……”
这声陌生又熟悉的呼唤狠狠地揪着澜嫣的心，腹中的火又开始燃烧起来。所有短暂的和平在那一刻消失殆尽，她几乎崩溃出声，“闭嘴！你没有资格！”
看到她如此激动，他更加确信她是记得的。只要她没有喝下忘情水，那凡间的一切自然都在她的心上，可是为何呢？
“本君回归仙位后日日寻你，去过青丘求过司命，没有一点儿你的下落。好不容易寻着你了，为何你抹去了与本君的一切？这究竟是为何？！本君苦苦寻你……”
澜嫣冷笑一声，打断他道，“神君何苦寻我？寻我作甚？！嫌我承受得不够多？倘若神君对凡间的阿蘅仍有情意，便放过澜嫣吧。”
洛初紧紧抓住她的双臂，想要对上她闪躲的视线，“本君究竟做错了些什么？你就算要让本君死心，也得告诉本君这其中的缘由。”
澜嫣死死挣扎，浑身已经腾起了白色的仙气，仿佛要与他来个鱼死网破。这时一股气息逼近，洛初刚回过神，手中便空了，澜嫣已被韶歌抱在怀中，而她身上的仙气也渐渐平息下来。
“韶……韶哥哥？”
韶歌背对着洛初，对她低声说道，“泽清上神解了这里的结界，你快回去吧。”
她抬起眼睑，刚想说什么，却听见他的话语中带着不容置喙的严厉，“这里有我，你放心。”
“……好。”
没有再看洛初一眼，澜嫣近乎落荒而逃。洛初想要抓住她的衣袖，却被韶歌挡在身前。
“望二殿下自重，澜嫣是小仙未过门的妻子。”
洛初冷着脸，“韶歌，若本君没有猜错，你便是凡间的山野郎中。嫣儿被你救下后，除了王府，所有人都对这神秘的郎中毫无印象，你抹去了他们的记忆。”
韶歌坚定地堵在洞口，气定神闲道，“二殿下一向聪慧过人。”
想起过去他俩一琴一箫的韶华，洛初手中的利刃安静了下来，“你明知本君无意与你争抢嫣儿。只是当初本君与嫣儿一同下凡历劫，没有命书的指引，我们在凡间相知相爱相离，这一段情，本君是如何都割舍不下。东海至今还未上门提亲，嫣儿便是自由之身，本君望你能允许她听从她自己的心意，不要强加阻拦。”
韶歌不为所动，“嫣儿并未对神君有任何情意，否则也不会百般拒绝神君的示好。”
“你胡说，”洛初被戳到了痛楚，自从他们在南海一遇后，澜嫣的逃避和抗拒，始终让他不知所措，“若嫣儿对本君没有情，为何要收着与本君的定情物？”
许是他红透的双眼，抑或是他说的那句澜嫣藏着荷包，韶歌有所迟疑，态度也缓和了下来，“二殿下这是何必？在凡间您让嫣儿吃尽了苦头，为何还要在此时揭开她的伤疤？”
“此话怎讲？本君只是出征了一趟，为何回府之后一切都变了？！本君问遍了王府上下，踏遍了千山万水，始终不知嫣儿的下落，只被告知嫣儿为狐狸精所化。你是知道的对不对？你来告诉本君，究竟发生了何事？！”
他着急的神态不像说谎，韶歌踟蹰着开口，“难道那一站一站的快马送去的密报，二殿下竟从未过目？”
“密报？本君从未见过什么密报。”
原是如此，竟是那王妃从中作梗，使得澜嫣心如死灰，而洛初却被蒙在鼓里。
“嫣儿，哦不，应该是凡间的阿蘅，二殿下曾经的妻，曾经为殿下您怀了一个孩子。而孩子却因为王府的种种恶行没有保住。自此，嫣儿便落下心病。”
洛初险些没有站稳，苍白的脸上挂着凄然的笑，“你是在诓骗本君吧，阿蘅曾经有过孩子，为何本君不知？”
韶歌背过身去，落入了那段回忆之中，“王府中危机重重，既然王爷没有能力护阿蘅周全，又为何要将她带入王府？在王府之中，她寸步难行，哪怕有了身孕也不敢声张，生怕被有心人知晓后自己与孩子的性命不保。本以为王爷是她最坚实的依靠，却首先背弃了他们之间的誓言。阿蘅来寻我，无非想确定是否身怀六甲。事情还未有任何定数之前，是王爷你给了王府有心之人可趁之机，让阿蘅在王府最后的日子受尽了屈辱，连腹中的孩子都失去了。你让阿蘅如何原谅你，让嫣儿如何原谅你？！嫣儿作为仙人，凡间的躯体只不过是□□凡躯，可付出的真情真意和受到的伤害都是她作为嫣儿万万年要一直付出和承受的。凡间的阿蘅抱恨而去，回归仙界的嫣儿又怎能释怀？”
天虞山的晨练迎着晨光而始，洛初失神地一路下山到此，韶歌的话语一直在耳边回荡，他手里的一抹殷红寄托了离人的哀思，也承载着他的内疚自责。泽清站在他身后，也不知自己这样做事成全了他们，还是使他们更加痛苦。
“曾经的西海公主哪怕被困在龙宫里，眼里仍满是希冀。只要她眼里冒着光喊我师父，我每次都要担心是不是她又要闯出什么祸端来，心里总是期盼着她什么时候能够长大，能够乖巧懂事。可如此这般傻愣愣地坐在一边看着师兄们练习，眉间总是有解不开的愁，我竟希望她仍是原来的公主。自从回到天虞山，她已经很久没有开怀地笑过了。”
“阿蘅的离去，本君设想过很多，甚至相信了她来自青丘。本君曾经告诉自己，只要阿蘅还在，不管发生了什么，本君都能欣然接受。可那是孩子啊，就这么没了！本君甚至都不知道那孩子存在过！”
泽清虽不知究竟发生何事，可从这些话中也能猜出一二，只叹造化弄人。
“自古以来，没有谁能够堪破天机，堪破上古大神的智慧。互相牵扯也许只会两败俱伤，为何不放了她，也放了你自己？”
“师兄是韶歌的说客？”
泽清摇摇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并非任何人的说客，只是想提醒你你的身份。花神一族得知你在天虞山，已派人来请。”
洛初冷哼，“无事不登三宝殿。”
“……灼瑶……灼瑶也托人带了话过来，希望你不要拒绝花神一族的好意。”
泽清一向性子清冷，以往与众仙交往也是看似礼貌实则疏离，此时说话竟有些疙疤，还看了看洛初的脸色。
“花神族未免也太心急了些。本君除了嫣儿，谁都不要。”
早就猜到他会拒绝，泽清侧了侧身正对着他，“过门即是客，我不可能将人轰出去。你别忘了，先前因为花神树，花神族与西海可是结下了梁子，否则西海龙王也不会担心花神族发难而不下凡看望自己的孩子。你也知近日魔界活动频繁，恨不得挑起各神族之间的内斗。在顾着儿女私情之前，你的身份是天族的二殿下，是被授予战神印的天空战神。”
看着泽清一脸正气，洛初也知自己没有不赴约之理，竟嘲笑道，“泽清上神也是威名遐迩的痴情种，居然能说服本君先理而后情，倒是精进了不少。行，本君就走这么一趟。既然花神族不要脸面，那本君有何可惧！”
他随着花神族的人刚离开天虞山，仙翁便来请他给众弟子说道。没成想扑了个空，还是得自己收拾收拾到学堂里给这些个弟子们上课。
斯南神秘兮兮地混到了肇鸢和澜嫣这里，卖关子道，“你们知道为何今日不是神君讲课吗？”
又是他！澜嫣一点也不想听到他的名字，没好气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别打扰本仙子习道。”
斯南委屈地撇撇嘴，“平日里也没见你这么努力用功啊。”
澜嫣舞着拳头作势要打他，他轻巧地躲到肇鸢身后，只露出了小脑袋，“方才我听守门弟子说，花神族的人来请洛初殿下到花神山走一趟。你们想啊，这花神树已然痊愈，还还需要二殿下作甚？早日间便听闻天帝有意促成二殿下与花神族丹珏公主的婚事，这恐怕是好事将近咯！”
肇鸢本是抱着看热闹的态度，一听这话，心里没有一点滋味，身上传来阵阵花香。斯南搭上他的肩，“你这粉色的仙气真是令人稀罕，闻着还香得很，你们花神一族果然不一般。”正是惊叹之际，他挠挠脑袋，“不过师弟你为何如此生气？”
肇鸢收了灵力，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学堂。斯南莫名，拉了拉身旁澜嫣的衣袖，“师妹，你看看肇鸢师弟他怎么了？”
拽了一会儿，身边一点声响也没有，他侧头回望，“师妹？师妹？嫣儿！”
仙翁仙躯一震，皙白的长眉下眼神都带着刀子，朝着他们看过来。澜嫣忙捂着他的嘴趴下，“师兄你那么大声叫我干甚！小心仙翁告诉师父，咱们俩都没好果子吃！”
斯南示意她松手，“谁让你不理我？”
这……罢了罢了，谁让他虽然是师兄，可却是个比她还小的孩子呢？
只不过倘若真如斯南所言，那么花神族又有一名公主即将嫁入天界，那么他们之间，便再也没有任何可能。本就该如此啊，可为何心会隐隐的抽痛呢？澜嫣自嘲，嫣儿啊嫣儿，你是怎么了？在遇到洛初之前就没有任何希冀，在遇到他之后更是不敢有任何希冀。这才是她想要的结果啊，他俩，始终不同道。在凡间他们彼此渐行渐远，在仙界，他们之间更是隔了千重山万重水，永远都无法逾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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