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一切都没了
玉清宫，缥缈云上。
殿中东海老龙王仙风道骨，韶歌垂眸静默一旁。天帝听完，笑声爽朗，“这可是好事。四海本亲如一家，东海西海结成亲家，可谓是亲上加亲。韶歌这孩子对西海澜嫣公主的爱意可是传遍了整个神族，本君也乐见其成。只是目前形势不明，本君认为不宜大操大办婚事，可先定下婚事，待日后再行礼。”
老龙王点头，“天帝思虑周详。”
韶歌作揖道，“韶歌谢天帝赐婚。”
在场还有太子书琴和三殿下竹潇，皆拱手祝贺东海西海联姻。
“前日听闻南海举办家宴，”天帝颇有忧虑，“不知四海如今可有何见解？”
韶歌恭敬答道，“禀天帝，天虞山下红溪涧早前有异动，怕是百年之期将至。高阶弟子除了肇鸢之外并无人知情，前月泽清上神同肇鸢上仙前往察看，林中戾气尤甚。加之凡间多地总有不明来历的怪物栖息作恶，人心惶惶终日不安，青丘狐族也值多事之秋。魔族之力似乎在暗处谋划着削弱神族之力，时不时制造一些纷争分散神族的精力。”
“魔王幽拂还是不死心。以往还能光明磊落对神族宣战，可如今倒用些不入流的手段了。”
韶歌想起了玄觞，他作为神魔之子，被魔族的巫医断定为魔族的灾星而有性命之忧。与其说魔王在四下找麻烦，倒不如说他在暗中搜寻玄觞的下落。一旦玄觞在药王山的身份暴露，势必魔族会倾尽全力除了玄觞。
四海范围内总有荒莽之地，地处偏僻的小村落充满了杀戮之气，韶歌隐隐担心着，“凡间的恐惧、动荡不安等不好的情感还能滋养着魔族的气，魔族的势力在不断扩大影响，这对神族十分不利。东海的分支部族也因小事与鲛人一族起了冲突，难保不被有心人利用。”
天帝眉头紧锁，愁思难解，“对了，洛初在天虞山养伤，日日与泽清一道，不知有否良策？”
得令的守卫下天虞山去请洛初，而洛初此刻正在药王山舒舒服服地泡药泉。
药泉地处药王山谷附近，当初就是他泡完药泉后打算回天界时在山谷外遇见了韶歌，且正值泽清考验澜嫣在谷内创造了影镜天，故而在药泉偶遇采药小童子是再寻常不过之事。小童子也道洛初不是外人，便也没有什么顾忌。
他远远便听见小童子的谈天，“你今日怎的如此开心？”
“自然开心了。你猜韶歌师兄为何这几日都不在药王山？”童子的声音稚嫩且陌生，许是新来的小童子。
“不是南海家宴吗？除了韶歌师兄，天虞山上的澜嫣公主也回西海去了。”
那小童子嘿嘿笑了两声，满是自豪地说道，“南海家宴早就结束了。韶歌师兄是上了天界，去请求天帝赐婚东海与西海的婚事！他和嫣儿姐姐不多时便要成亲了！”
隐在药泉之下的双手握成了拳头，药泉上腾腾的雾气竟发出微蓝的光芒，仔细一瞧才发觉是他身上盈满了仙气，浸湿了的头发贴着面部刚毅的线条，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不甘，眸中的瞳线如墨蓝的海水一般波动。下一刻罩衫就贴合在他沾满水珠的身体上，原本散落在肩头的长发被粗略地束了起来，东西都还没来得及收拾，药泉便不见他身影了。
澜嫣刚从学堂放学归来，伸了个懒腰，心里抱怨着为何一早便是仙翁的术法课呢？昨夜她因思虑与韶歌的婚事整夜整夜地无法入睡，才刚眯了眯眼就听到仙翁通过术法传到她耳朵里的催促声，这才不情不愿地拖着疲乏的身体上了堂。她简直用遍了各种心法让自己强打起精神，才堪堪躲过仙翁的刁难。
她困顿到无法使用术法瞬移至房门口，只能一步一步地走回房。手才刚搭到门扣正要推门而入时，手臂上传来暖意，混混沌沌的她甚至不知发生何事，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便被压在了门板上，而对上她迷惑的眸光的是洛初眼中那恨不得将她融入骨血的迫切。
“为何？”
澜嫣不解，“嗯？”
也许是她因困意朦朦胧胧的模样人畜无害，洛初也顾不上她愿不愿意了，伸手将她纤细的腰肢拢紧，头一低便吻上了她娇红的唇瓣。记忆中熟悉的冰凉清甜的触感不禁让澜嫣心中顿感酸涩，以往流过的泪哽在她的心口几乎让她窒息，她混沌的双眸渐渐清晰，却盛满了泪水。舌尖腥甜，嘴唇被咬破了，殷红的血顺着嘴角流下，最后他不得不在她疯狂的啃咬中放开了她。
“你这是做什么？”
洛初抬起手想要擦掉她唇上的血迹，却被她偏头躲过了。
“为何要答应与东海的婚事？”
澜嫣冷笑，“殿下不早就知晓吗？韶哥哥待我很好，整个四海八荒都知道，殿下何苦自欺欺人还倒打一耙？”
“他爱你又如何？你爱他吗？”
她一滞，“爱。”
洛初笑了，“本君不信。凡间虽短短数十载，可你跟本君说过的每一句话，本君都记得。”他执起她的手，不管她如何挣扎都不想放开，“这双手为本君绣了一个鸳鸯的荷包，这双手抚过本君的面颊，这双手还为本君做过羹汤，难道你都忘了吗？你腹中的骨血一样是本君的骨血，当时本君并不知情，禁锢你在别院也是为了保你性命。为何本君拼死从战场上活了下来，却把你丢了呢？”
“你说过，凡间的回忆让你痛苦不堪，本君去了趟冥府为你取来忘川水。本君想着，就算没有了过去，本君还能给你将来。不管需要多久，本君都可以等，可以陪你。为何？究竟是为何，你竟要弃本君而去……”
澜嫣被他一句句质问逼得无处可逃，她想要抽回被他捏得生疼的手，“放……放开我。”
知道她疼，可他难道不是更疼？手心里的倔强落了空，他一把扯过她的手臂，“本君不相信你什么都能抛弃，跟本君去一个地方。”
他周身散发着莹蓝的仙气，这副模样让澜嫣有些害怕，她本能地拒绝，“我不去，你放开我。”
可洛初哪会给她选择的权利，抛出捆仙锁让她动弹不得，开了法门两人的身影双双隐没在白色的荧光和雾气之中。
此时，不远处的山头，一道玄色的身影驻足观看了一切过程，嘴角露出了不可察的微笑。也只怪洛初乱了心才没有察觉到有人靠近，这也足以证明，澜嫣的存在能够让他完全失去了作为一名神君该有的神力和心性。
法门通道的另一端是在一处山林里，神界短短的数月时光，凡间早已是沧海桑田。澜嫣看着周遭并不熟悉的景致，有些气急败坏，“你带我来这里作甚？！”
洛初一挥手，她身上的捆仙锁便松了绑。她按了按发酸的胳膊和肩头，固执地想要再开一个法门回到天虞山。洛初怎会给她机会，把她拽到一处木屋跟前。没想到凡间风云变幻，连朝代都不同了，可这木屋却还保有原来的模样。
其实法门通道的开口就在木屋的前方不远处，木屋被洛初下了仙障保护了起来，澜嫣也是气极了便没注意到。他将木屋收拾得很干净，虽在结界中，院内那一排的桃树却也跟着林间的花开花落，道尽了岁月的无情和沧桑。树下的石桌上摆了三只精致的竹杯，石桌旁除了原有的秋千，还多了一个竹编的小球。
澜嫣怯生生地推开了木屋的门，拿起了竹杯轻轻摩挲着杯身上的雕刻，三只竹杯上分别刻了三个人，一个是穿着盔甲执剑的将士，一个是身姿绰约的女子，而最后一只最小的竹杯身上刻了一个梳着小发髻的孩童。澜嫣的泪再也克制不住地淌了下来，如果她的孩子还在的话，是不是也同这雕刻一般天真可爱？
她以为她已经流光了神仙一整世的泪水，没想到，心痛还是那么容易……
“回归仙位后，本君四处找不见你，只能在这儿睹物思人。每一次来到这儿，本君总幻想着秋千上有你的身影，耳边有你的笑声。可韶歌告诉本君，本君的孩子曾来到世上却又离开了，本君便知道，这秋千上的人儿已经不会笑了。”
“坐在这石桌旁，本君常常在想，倘若孩儿顺利降生，那他是英明神勇的世子呢，还是娇柔可爱的公主呢？想着想着本君就刻了这三个杯子，还做了颗球。一刀一刀刻上去的时候，本君才觉得自己的思念有了归属。”
“嫣儿，相信本君，此生此世本君认了你，绝无二心。或许凡间的王爷伤透了你的心，可本君定然不会负你。”
澜嫣收下了那三个杯子，生怕自己心软不敢转身，只是笑得凄然，“你是天界的二殿下，是征战四方的战神，与嫣儿并不是一路的神仙。天帝已然应允了东海和西海的婚事，为了神族的安定，殿下还是放了嫣儿吧。”
“为何你就是不肯给本君一个机会？”他着急了，从身后一把将她抱在怀中，似乎这样她就不会再离他而去。
“阿蘅带着遗憾离世，那一生的爱恋早已终结。殿下所执着的是凡间的阿蘅，嫣儿已回到仙界，是与殿下在三生石上都不挨边的小小的上仙。若殿下定要嫣儿一句原谅，那么嫣儿可以遂了殿下的愿，可这并不能改变什么。东海和西海的婚事势在必行，殿下贵为战神之一，想必深谋远虑，无需嫣儿提醒也该深知这桩婚事一旦定下便无反悔的可能。”
她的冷情和决然让他禁锢的双臂突然失去了力气一般垂了下来，澜嫣微微侧头看在在眼前伫立的小木屋，喃喃道，“无论世间如何改变，它总这么孤独地站在这里。是时候该离开了。”
说罢她掐了一个雷诀打在厨房里的干草上，燃起了熊熊大火，在漫天的火光中，她的身影消失在一片白雾中，徒留洛初那寂寥又悲伤的背影，渐渐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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