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三滴泪

老君来过之后，洛初的脸色好了些许，但澜嫣还是止不住担心。肇鸢安慰她，“其实二殿下并无性命之忧，只是灵力耗得太尽需要休养，你无须过于忧心。有了老君的丹药，他不多时便会醒过来的。”

        朗月立在一旁点头，“神君无大碍，公主放宽心。若神君欲短期内提高修为，可前往灵幽台强筋洗髓。”

        “灵幽台？”澜嫣闻言疑惑出声，她倒是没有听过这个地方。

        肇鸢会意，“你那万万年没有白活，确实见识广泛。我也只是听花神族老仙说过灵幽台，这可是神族禁地。”

        “神族禁地又如何，玲珑塔也是神族禁地，不也一样被闯进来了？”说罢他突然想起澜嫣也是闯入者之一，后知后觉地挠了挠脑袋，低头认错。

        澜嫣倒没很上心，只是对灵幽台颇感兴趣。若能提高修为，那是不是她也能去？就如朗月所说，她也不是第一回闯入神族禁地了，多一个也无妨。

        肇鸢见她双眼放光，便知她心中所想，冷哼一声说道，“灵幽台之所以被列为禁地，是缘由总有不自量力之人欲强行洗髓，可道行不够，上了灵幽台后便下不来，神魂都找不到了。我劝你还是断了这个念想，以神君的道行，哪怕要强筋洗髓，也得求得老君护法。你怕是无福消受此等命数。”

        她知道洛初身份尊贵，也不想争什么，撇撇嘴不说话了。

        他见她神情低落，怕是方才的话有些重了，但说出去的话也收不回来，他索性拉着朗月往屋外走去，“你好好跟神君说说话吧，我的伤也没好呢，让朗月送送我。”

        朗月不放心澜嫣，还想说什么，被他一瞪倒不敢了，唯唯诺诺地跟在他身边一起出了房门，还贴心地帮他们把门给带上。

        他们一走，整个房间便静了下来，她能听见他不断吸取灵力的微微声响。自从回归仙位后，她一直都躲着他，从未如此安静地好好看看他。她以指为笔，从眉心到眼角，轻轻地描画着。英挺的剑眉如刀锋般凌厉，眼睑微微颤动，她见过那眼睑之下汹涌着海一般的深邃。

        纤细的玉指继续在英俊的面容上游走，从他俏挺的鼻尖到柔软的薄唇，她刻画出了记忆中宇文宪的模样。他们本就是同一个人啊！她才发觉，她竟如此思念他！每一寸肌肤，每一个眼神都在她的记忆深处鲜活，从未离她远去。可她也只能在此时暗暗地贪恋着他，等他清醒后，他们怕是要形同陌路了。

        正想着，她指尖触着的嘴角似乎勾了勾，她心下慌乱，忙收回了手快步离开。刚出房门，一阵微风带来的药草香从她的鼻尖划过，她转头便看见韶歌倚在门边，浅笑着盯着她看。

        “韶哥哥，我……我只是来看望神君，他……他毕竟是因我而受伤。”

        他了然地点头，牵起了她的手走到了房前的桃花树下。这棵树长在药王山山崖边的缝隙里，长势不错，枝上的桃花因微风浮动翩翩落下，他们的脚步落在了一地的落花之上。

        他接住一枚正在飘落的花瓣，双指轻轻捻着，想起了他们当初在灵山桃花林的恣意潇洒，嘴角仍挂着笑，“我说过，嫣儿无须对我解释。”

        “韶哥哥，我……我……”她倒是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发现根本找不到自己的声音。她的心思连肇鸢都能看得出来，韶歌与她最为亲近，何尝不知她所想？

        “自古以来，无论是仙人抑或是凡人，都难以堪破一个情字。我与你万万年的情谊，依然抵不过你与他凡间短短数十载的爱意。情爱之事并非先来后到，只能说天意不可违，我与你情缘未到。我早知会如此，只是一直不愿承认罢了。”他握着她的双肩，深情款款地看向她，“嫣儿，我此生所求，只有一个你而已。若等不到，我也愿耗尽此生之运，但求你一生无忧。”

        她从他的眼中看到了被温柔眸光剪碎了的悲伤，他说这些是为何？天帝已赐婚，她是他未过门的妻子，难道他是打算不要她了吗？

        “不，不是的，韶哥哥，你不要……”

        他淡然地笑着，“你爱我吗嫣儿？”

        “韶哥哥你一直都对我很好，我怎会不爱你？”

        “当真吗？”

        她的心头被一阵恐慌紧紧揪着，可她却说不出那个字，只能攥着他的衣角，怕他转身离去。

        他呵地轻轻一笑，缓缓地将脸凑了过去。澜嫣鼻尖萦绕着的药草清香越来越浓郁，她闭上了双眼，可不知为何一滴晶莹的泪水无声地从眼角滑落，攥着他衣角的指尖也似乎感受不到灵力一般冰凉。

        他多么想自私地亲吻住她微微颤抖的双唇，可那滴泪打在了他的心上，他做不到。眼里蓄着的泪水在她流泪的那一刻，也默默覆盖过他眼角的泪痣，心痛得无以复加。

        山崖上的风打着卷儿刮起了地上的落花，吹开了洛初房间的窗。洛初在睡梦中猛地伸出手想要抓些什么，可待到眼前清明时才发现手心空空如也。房里除了冷风的清冽，他似乎还能闻到她残留的气息。

        他坐起身来，朝着窗口望了一眼，见到了两道几乎交叠在一起的身影。悲从中来，本就虚弱的灵体经受不住打击，一口鲜血涌上心头。他轻轻一挥将窗子关上，在鲜血奔涌而出之时，泪水也忍不住流下了脸颊，夹杂在鲜血中滴落在淡蓝色的锦袍上，晕染出悲伤的形状。

        澜嫣等了许久，没有感受到韶歌温润的双唇落在唇上的感觉，却落入了他温暖的怀抱。“天凉，你先回房吧。二殿下无性命之忧，你可明日再来探望。他对你有救命之恩，你理应好好照顾他。药王山脚下的花木损伤严重，玲珑塔的变数也牵连了谷内的气息变得不稳，我近几日怕是脱不开身，你须得好好的，别让我担心。”

        她还想说些什么，可是泪水汹涌得厉害，哽咽得发不出声来。朗月送她回房，韶歌收回目光，一阵青烟平地掠起，卷着满地的花瓣，落在他伫足的地方，却因为没了他的身影，盖住了他们的脚印，一切就像没有发生过一般宁静。

        冷月照花影，清风过云间。念情深归去，待心落何处。

        夜色清凉，澜嫣在塌上翻来覆去，直到清晨的第一道晨光透过窗子洒在地面上，她才恍恍惚惚地睡了过去，可惜睡得不安稳，不多久便被叩门声惊醒。

        她慌乱起身，想要说话却发现嗓子有些哑了，瓮声瓮气道，“进来吧。”

        朗月提着精致的食盒款款走了进来，抬眼看到她红肿的双眼，别过头去说道，“公主，小童子送来了点心，你吃点吧。”

        “我没胃口。”话是这么说，但是她还是缓缓起身下了床。

        他见她靠近，听着她声音不对，便倒了杯水递给她，“小童子还报，二殿下醒过来了。方才老君已来看过，无甚大碍，公主可以放心了。”

        她一听，匆匆喝了口水便急着出去，“咱们去看看。”

        朗月自然是顺着她的，只是她身子弱，他时不时得搭把手扶着她。到了洛初房门外，她看见泽清正坐在床边和洛初聊着天。洛初的脸色仍不太好，不过从他微微勾起的唇角来看，他的精神头还不错。老君的丹药果然是神品，也只有洛初此等身份才能让老君如此上心。

        她想起肇鸢说过，若洛初需得到灵幽台强筋洗髓，老君必然会为其护法。可澜嫣却没有如此命数，没有大乘道法护法，她肯定下不了灵幽台。肇鸢的无心之言再次提醒了她，他们之间的差距有多大。

        由于泽清是侧对着房门，并未第一时间发现澜嫣来了。还是洛初看到了她站在门外的身影，只是昨晚的情景还历历在目，他想开口唤她，却提不起勇气。

        最终，他实在看不下她被冷落在旁的尴尬，冲她微微点头致意。泽清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停下了交谈。

        “嫣儿，你来了。”

        她对泽清一向是尊重的，听他唤她，便低眉顺眼地答道，“师父。”

        “你的身子好些了吗？前几日为师来看你时你仍昏睡着，不过前日已有小童子传话至天虞山说你已醒，为师还想着探完洛初便去看你。没想到你倒是自己来了。”

        澜嫣在朗月的搀扶下走到床边，“好些了。徒儿明白师父责任重大，徒儿身子无碍，师父不用挂心。”

        泽清只是听说三足金乌认了主，却不认得他的人身，好奇地盯着朗月问道，“这位是？”

        她用眼角瞥了朗月一眼，他便心领神会，做了十足的规矩，对着泽清作揖道，“朗月拜见师尊。”

        泽清愣了一下，又认真打量着他，问道，“你便是那三足金乌？”

        “是的，师尊。”他很恭敬，再次弯腰作揖道。

        泽清微微一笑，“无须如此多礼。你本是上古神物，能认嫣儿为主，也是嫣儿有福。”

        洛初一直未置一言，澜嫣也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他倒是觉得自己有些多余了，便起身告辞，“你且休息着，既然嫣儿无碍，我便安心回去了。过几日闲暇一些我再来探你们。”他转身对朗月说道，“你送送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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