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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八章


  回去的路上,她一直在摸挲着腕间的镯子,知道这必然是个有来历的。那个太监好像是姓丘,如果是姓胡,还可以猜想是胡飞认识的那一位,但他显然不是,或许是胡内监的熟人?可胡飞送她的镯子,又跟他们有什么关系呢?想了半日,春瑛也想不出个所以然,索性晃晃脑袋,把这个问题甩到一边,暂且不管它,只是暗暗决定,在东府风波平息前,都一直戴着镯子。

  大理寺的张主笫带士兵封了东府的账房、库房,又带走了收支账册,但没有进后院来。他虽然年过半百才做到主簿这个位置,日后也不会有机会升得更高了,但在大理寺为有多年,什么规矩都知道些。这些高门大户的内眷,若是见了外男,被士兵们惊吓一番,名节必会有损。既然皇上没有对付李家的意思,李家又是靖王妃的娘家族人,他何必把事情做绝了?又见徐总管非常合作地命家人于他方便,还让人殷勤端茶倒水送点心,再悄悄儿塞点辛苦费,连士兵们也没落下,他也就很宽容很和气地交待了许多忌讳的地方,然后不到二更天,便带着人走了。

  接下来的几天,东府上下深居简出,十分安分,除了侯府的人外,所有耒客,一概闭门不纳,也不出门,连四少爷李敦,也遣人向老师刘学士说明原委,表示不愿意牵连了老师与同窗们,因此暂时不去上课。刘学士自是允了,因想到这个学生平日的勤奋乖巧,便让来人捎了个口信回去,当中有不少安慰他的话,让他不必担心,安心在家温习功课,还说相信他父亲定会平安无事的。李敦拿到祖母与母亲面前一说,她们更加觉得,那天丘内监的话果然不假。

  春瑛等大小丫头们都被勒令不许出府,连在府里串门子都受到了限制。春瑛本人的心思都在这件事对自己一家赎身计划的影响上,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其他小丫头和婆子们却有些沉不住气了。卓氏生怕走漏风声,不许大丫头们泄高二老爷平安的消息,因此府中有不少人都以为,主人家一定会倒霉的,都怕自己会遭罪,私底下议论纷纷,一时间,告假的人便多起来,还有人家急着想将女儿嫁给不在东府当差的人家,急急跑来求恩典。

  卓氏又好气又好笑,偏偏圣上的旨意一直不下来,库房账房又一直未解封,她自己还在担忧呢,哪里有闲心去处置这些人?只得命凤鸣将人名一一记下,等将来事情结束了,便来秋后算账。

  一日近午,她过来陪婆婆用饭,才走到廊下,便听到春瑛在附近教训小丫头:“你昨儿已经歇了半日,怎的今日还要歇?若是身上不好,我说要请大夫来,你又说不用,瞧你的脸色也不像是生病的,为何总要讨假?太太说了,除了采买米面肉菜的人外,所有人都不许出府呢,你又出不去,讨假做什么?该不会是想偷懒吧?”

  那小丫头哭道:“姐姐,我害怕……若是要砍头怎么办?我想回家去看父母,他们一定也很害怕…”

  春瑛叹了气,道:“有什么可怕的?咱们老爷必会平安无事,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快把花给浇了,不然明儿老爷没事,你却有事了,耽误了正经活,其他姐姐可不象我这么好说话。”好说歹说,才把那丫头的眼泪劝住了。卓氏远远看着,暗暗点头,到了婆婆跟前,先是例行的请安问好,方才道:“春瑛那丫头,我看是越发老练了,我进来时还听到她在教导小丫头们,听说她遇到拿老爷的事说三道四的婆子,总是当场驳回去,但又不是一味斥骂,还和和气气地说道理,因此别人都信服。近日府中的人心定了许多,想来其中也有她的功劳。”

  二老太太笑道:“可见当初留下她是留对了。这丫头是个有主意的,不用人操心。”

  “可不是么?她虽把人心安抚下来,却也没泄露口风,算是难得了。媳妇看其他人对她也还算信服。”

  “的确是信服的。”二老太太点点头,“她本就在差事上用,,院里能及得上她的丫头也不是没有,可她有一个好处,就是在我这里从不捣鬼。这就难得了。她跟其他丫头婆子相处得很好,不管哪一个讨了我的欢喜,她都不妒忌;有谁想讨好我,她从不拦着;有人说她的坏话,她就算再生气,也顶多就是辩解几句,却不会贬低那人,有谁求事求到妲跟前,她能帮就帮,不能帮的都会明说,也不肯收别人的礼。我瞧她做事很是磊落,在丫头里,品行算是拔尖的。”

  卓氏听得连连点头:“可惜她只能留两三年功夫,若是能多侍候几年就好了。”

  二老太太笑着摇摇头:“人家已有了好姻缘,你拦着人家做什么?况且,她一家人若都在府里当差还好,偏又有个姐姐嫁到外头殷实人家,她父母自然盼着小女儿也有这样的福气,她本人见了姐姐的情形,心里只怕也是有想法的。若我留她下来,赏了恩典,她也未必领情。何苦闹得大家都不痛快?等她要出嫁时,大大方方地放人,再赏一副嫁妆,她心里感恩,日后自然与咱们亲近。别人看在眼里,心中艳羡。日后也肯用心服侍了。”

  卓氏低头听教,笑道:“还是母亲看得明白,媳妇儿只知道能干的人都该留在身边,却忘了别人心里也有想法了。”

  二老太太微笑:“你已经得很好了,其实如今这样也不错,春瑛进府时,就说了是来调教小丫头的,我看她教的人都挺好,老老实实的,也不呆板,做活虽然生疏些,却比别的生手要妥帖。春瑛在这上头倒有耐心,那些小丫头也都服她,等近日的烦心事过去,便多挑几个新人进来,或是买些小丫头,都交给她调理。等她走了,屋里也不少人使唤。”

  卓氏应了,又陪着说了一会儿话,便告退了。没两日,东府终于盼来了期待已久的圣旨。

  东府合家松了一口气。

  这回的圣旨不但明确了东府男主人李彦的清白,还夸奖了他在北方戍边、安定民心的功绩,赏赐了许多财物,其中有一根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的马鞭,金丝缠绕成的鞭身,翠玉做的柄,上头还嵌着五颜六色的珠宝。来颁旨的丘内监把东西用托盘盛好,小心翼翼地交到二老太太手上,还添了一句:“这东西金贵得紧,老夫人当心些,别碰坏了。”

  二老太太呼吸一紧,郑重接下托盘,交到儿媳手上,然后客客气气地跟丘内监说话。丘内监跟他们家已经打过几回交道,也和气许多,笑着说了一会儿闲话,恭维了远在北方的男主人几句,方才告辞。

  卓氏指挥着管家摆放供桌,将金鞭与圣旨小心放上去供奉。二老太太盯着那金鞭,神色晦暗不明。春瑛正在疑虑方才那丘内监又扫了自己几眼,自己却完全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意思,见二老太太脸色不太好看,便问:“老太太可是累了?先回院休息吧?”

  卓氏在旁听见,忙走了过来:“母亲累了么?都是媳妇儿的不是,只顾着接旨,却忘了母亲身体不堪劳累。”

  二老太太笑笑,摆了摆手:“我没事,只是想着皇上的旨意……”顿了顿,“你把事情安排好,便来见我,我有话要说。”卓氏不解,只得先应下,二老太太便扶着春瑛回去了。

  回到松颐院里,二老太太还是板着脸。春瑛想了又想,疑心是方才的圣旨有什么地方让老人家不高兴了,想要试探地问一句,却又觉得那圣旨听起来没有毛病,如果暗示了些什么,那也是跟朝政有关的秘事了,她何必多管闲事?便只送上二老太太平素爱吃的茶果,然后静静退下。

  不一会儿,卓氏过来了,二老太太摒退众人,压低声音对儿媳道,“咱们家祖上虽是军功出身,却是读书人家,你老爷做的又是文官,即便在北边多年,跟军事沾上了关系,他做的仍是文职,不过是农事、税赋、刑的名之类的,圣上今日赐下却是金马鞭,那向来是武将才会得的赏赐,却给了咱们家,你说……是不是有古怪?”

  卓氏怔了怔:“这……不会吧?兴许圣上只是见老爷立的是军功,因此赏了马鞭?”

  二老太太沉默片刻,才道:“两国谈判成功,立功得封赏的人定不止我们一家,去别家打听打听,都得了什么东西。”

  卓氏依言遣了人去探听,结果第一批受赏的都是在北地驻守多年的文臣武将,赏的东西种类不一,有得一对玉马,也有得一副金弓箭的,还有人得了皇帝的墨宝,又幸运儿接到旨意高升回京。这些人家无一例外,都有女眷得封诰命。相比之下,东府只有赏赐而已。

  接下来第二批受赏的人家,都是战事开始后才开拨错过去的武将,或是谈判过程中立有功劳的官员,他们得的多是财物,其中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而且家中女眷也没有得诰命,倒是有两三个人升了官。

  卓氏也察觉到不对了,忙回禀了婆婆,道:“虽说老爷是临战前才匆促上任的,但他在北边微官多年,若不是他劝农有功,屯下充足的粮草,这次战事也未必能这么顺利。可圣上的旨意,却把他当成是后来才去的人了,这……事不是有忌惮的意思?”

  二老太太瞥了一眼过去,卓氏立时便住了嘴。前者叹道:“有些话咱们娘儿俩私下说说便罢了,当了人的面儿,绝不能吐一个字!”卓氏低头应是,二老太太才道:“其实也没什么,咱们家才被人告了一状,虽说查明清白,总归名声不好听,这时候安安静静便好了,何必去冒那个尖儿?况且……我方才听了你的话,琢磨出个意思来了,得了玉马和金弓箭的人家,都跟咱们家差不多,祖上是以军功起家的,忌惮的意思也有,但圣上并没有怪罪的意思,赐下的这几样东西,虽然都是武将之物,但其实不过是摆着好看的,只能供起来,不能真用,圣上的意思……你可明白了?”

  卓氏想了一想,恍然大悟,又有些伤心:“这是怎么说的?老爷向来忠心耿耿……”

  “这也不是坏事。”二老太太直起腰身,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发现是红枣枸杞泡的茶水,心里很是受用,心情更好了些,“给你老爷送信去吧,把圣上赏赐的东西告诉他,他自然就会明白了。咱们跟他已经分离了小半年,怪想念的,还是尽早一家团圆才好:“若他能留在京中任职,事事都比外头要方便些,也好跟族人亲戚们多来往。我年纪大了,走不动了,敦哥儿和雅君也到了说亲的年纪,老是待在外头,也不是个事儿。”

  卓氏又悲又喜,感觉十分复杂,半晌,才应了一声,自回房去写信了。

  东府平安度过危机,还额外得了封赏,京中有传闻,二老爷李彦很快就调回京城升官了,消息传出,所有亲朋好友都前去恭贺,卓氏漪边忙着接待来客,安排收礼回礼,一边还要为先前丈夫的冤情得以昭雪而四处打点谢礼送人,忙得头昏脑胀,索性把女儿拉出来帮忙,顺便让她多认识几家女眷。

  她心里还念着一件事,那就是丘内监的态度为何突然转变,他看春瑛的那几眼是什么意思。她特地交代了徐总管,去送礼时探探口风。

  外院的热闹也传到了内院。二老太太院里几天都没停过客人,有时是族中的妯娌或晚辈们,有时是京中其他世家的女眷。二老太太不惯见客,且年纪也大了,一天下来,便累得话得不想说。春瑛觉得这样下去不行,悄悄告诉了卓氏,卓氏忙来劝道:“母亲何避勉强自己?若是有个好歹,老爷心里必会自责,便是媳妇儿也觉得羞愧难当。还请母亲为了子孙们多多保重身体。”

  二老太太笑着看了春瑛一眼,春瑛忙道:“这是太太的一片孝心,老太太便应了吧?”二老太太叹息着摇了摇头:“罢了,我是真吃不消,想来该来的人也来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人家便让媳妇儿去接待吧。”

  没两天,上门来祝贺送礼的人便渐渐少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后续的升官旨意一直没下来的关系,东府的主人们倒是没怎么在乎。卓氏带着女儿管家,手把手传授自己多年的心得,四少爷又去上课了,二老太太最近对说书有了兴趣,时不时叫女先儿近来说上两出,跟丫头们说说笑笑议论几句,一天便过去了。

  这时候,海家和侯府大少爷家方才送了贺礼来。海老爷得了武昌辖下一个县令的缺,地方不大,上任也算方便。他心满意足地带了女儿来送贺礼,顺便告别。

  二老太太嘱咐了他许多话,又私下问起海淑的亲事。海老爷道:“吏部帮了侄儿大忙的那位同年,有个儿子今年十九岁,因去年初没了母亲,便耽误了婚事。侄儿瞧那孩子倒是个知礼的,看了八字也跟淑儿相合,便跟那位同年交换了信物,给孩子们定了亲。如今且带着淑儿回家向父母禀告此事,等上任时,就送过来完婚。”

  二老太太有些不悦,觉得这个侄儿定得太仓卒了,居然没知会自己一声,又疑心他坚持在外头住,会不会是早就抱有跟人家定亲的意思?只是见侄儿满面喜色,海淑也未有异状,便没说什么,只打定主意要派人去打探那家儿儿子的品行为人。

  另一方面,大少爷的贺礼份量十足,他本人还带了儿子过来,非常恭敬地陪着二老太太说笑。二老太太虽不喜欢他的母亲,却对这个低调的侄孙有几分欣赏,见了可爱的小曾侄孙儿,更是添了喜意。秋雁百龄等丫头们久不见年纪这样小的少爷,只觉得他怯生生说话的模样十分可爱,便拿了糖果点心去逗他。春瑛看得好笑,却忽然察觉有人在扯她的衣袖。

  她回过头一看,认得是大少奶奶身边的丫头,兴许是被派来照顾小少爷的,便微笑着问:“有什么事?”那丫头小声道:“路二爷今儿也来了,在外院呢,他好像有话要跟姐姐说。”

  春瑛忙去向二老太太请示,后者心情正好,笑道:“既是你叔叔,便去见见,我这里有秋雁她们呢。”春瑛谢过退出来,便跑去见二叔了。

  路二叔正看着人搬礼物,见了她一喜,拉着她到角落里,道:“先前东府出事,你爹娘在外城一听说,顾不得回去,便赶过来打听,偏偏二太太下了死令,他们打听不到什么东西,都快急死了。”

  春瑛惭愧地道:“是我疏忽了,我该想办法给他们捎个信才对,他们现在安心了吧?”

  “还好,因为庄上还有事,他们一听说二老爷升了官,知道你没事,便先回去了。”

  春瑛松了口气,笑道:“多谢二叔告诉我。若爹娘再来信问,您就告诉她们,我一切安好,但我那天说的事情,恐怕要加紧进行了。”

  路二叔点点头,又压低了声音:“今儿我找你,不为别的,是因为前些天,大少爷四处去打听二老爷的事,跟温郡王府的人见了面,听说了一件事,就是他家王爷同行的那支船队……”

  春瑛的心一下就被提起来了:“怎样?!船队怎么了?!”

  “没事,只氏南洋最靠西的一个港口近日传了消息回来,说是他们的船队正在那里休整,看日子,如今只怕已经离了那里。这两个月海上风大,船队走走停停,也算不准行程,不过若一切顺利,中秋前后就能抵达西洋了。我想起胡小哥就在船队中,怕你一直没得他的消息,心里担心,又不好意思跟我们说,就来告诉你一声。”

  春瑛心中欢喜。中秋前后就能到达印度的话,在那里满打满算,也不至于逗留上一年,那么胡飞最迟明年秋天前就能起程返回中国了,前后日子加起来,可能还不用三年!春瑛深呼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计划真的要加紧进行了!

  就在春瑛为胡飞的消息而心怀喜悦时,二太太卓氏也从徐总管那里听到了一个让她难以置信的消息:“你确定么?春瑛的未婚夫……当真是那位胡内监的侄儿?!”

  徐总管道:“说不清是不是亲侄只儿,只是听说也姓胡,倒是好人家出身。听丘公公说,那个姓胡的后生曾经救过胡内监的命,本人也很有本事,差点儿就进了洋务司,跟户部的人也教好,春天时跟着温郡王爷一起下西洋去了。温郡王府里得了信,说是路上老往爷生病,也是这个后生在照料。

  卓氏低头沉思片刻”:“这跟春瑛的话……倒也合得上,只是那丘内监怎能看出春瑛是那胡家后生的未婚妻来?”

  “他说春瑛姑娘手上带着信物,因此认得。那是一只内造的镯子,因皇后娘娘嫌接口不好,分赏下去,胡内监得了一对,都送给了那个侄儿,与胡内监相熟的几位内侍都认得。那镯子远看平常,其实打造得极精致,花纹一看便知道不同,丘内监只一眼便认出来了,想来那个胡家后生是把镯子送给了未婚妻。”

  卓氏吁了口气,点点头:“我知道了,这件事你不必告诉别人。我自有打算。”

  徐总管施礼退下,心中却在感叹春瑛的好运气,决定要让外孙媳妇多跟春瑛亲近。

  而卓氏则细细考虑了御前内侍、温郡王府、洋务司三者之前的关系,以及对自己一家的好处后,脸上露出了微笑。也许以后,她对春瑛要稍稍改变一下态度了……

  春瑛将手拢到面前呵气取暖,又紧了紧身上的坎肩,这是二老太太赏下来的东西,酱紫色的绸面,一斗珠的羊皮里子,在这大冬天里是难得的御寒衣物,因为本来是给二老太太做的,因此用料格外讲究,穿在身上,只觉得又轻又暖。托了它的福,她虽然穿着厚厚的棉袄,但行动却仍旧灵活。

  春瑛正要到西前院去。如今已经进了腊月,东府名下各处庄子、店铺的管事们纷纷前来上供,大兴李家庄自然也不会例外。自从王大与赵大先后被调任其他庄子以后,李家庄便只剩下曾家与自家父亲管着了。

  春瑛本来并不知道父亲是否会来,但方才二门上的人悄悄来报信,说来的正是父亲,她便寻了个空跑出来。二老太太才歇下,老人家爱午睡,没个把时辰是不会醒的,她不必担心二老太太会找自己,何况还有秋雁和百灵她们呢。

  “春瑛姐姐!”左前方传来一声细细的叫唤,春瑛停下脚步,转头望去,便笑了:“小莲花?大冷天的跑出来做什么?可是四小姐有事叫你办?”

  小莲花有些怯怯的站在树下,袖着手,面上有几分愧色。

  春瑛看的奇怪,便走过去:“你是来找我的?”伸手摸了摸她身上的棉袄,“穿的太单薄,当心冻着。前儿我叫人送去的药,你可得了?”

  小莲花红了眼圈:“多谢姐姐,我昨儿把药送回家去了,我娘让我千万要来谢谢姐姐。若不是姐姐,我还在侯府的大厨房里干重活呢,哪里能像如今这样轻松体面?”

  小莲花原是霍漪在侯府时使唤的小丫头之一,与春瑛甚是相得,安氏因霍家产业之事迁怒春瑛等一众曾侍候过霍漪的丫鬟婆子,春瑛与十儿被撵到庄上,其他人都被派了苦活,小莲花则被分配到大厨房洗碗盘,日日劳累不已。这些丫头婆子,多是家生子,七大姑八大姨,总能跟侯府的管家们扯上点亲戚关系,熬了一两个月,见安氏失势,便想法子疏通了门路,换了差事,只有小莲花和银环两个,无人可求,才留在了原位。春瑛从十儿那里知道她们的情况,加上自己又在东府站稳了脚跟,衡量过自己的能力后,便拉着十儿一起说服了徐大娘,趁着东府再进新人的机会,将她们要了过来,小莲花到了四小姐的新院子里做个粗使丫头,银环则去了那位卧病多时的姨娘屋里侍候。

  春瑛念着旧日同事的情分,时时照拂她们,见小莲花面露难色,知道她定是有所求,又不好意思说,便笑问:“可是抓药的银子不够用了?”

  小莲花忙摆手:“不是不是,前几天才发了月钱,四小姐还赏了我几件首饰,看病抓药尽够了。我只是……我只是……”扭捏了一下,才道:“昨儿回家去……碰上了子规她们……她们过的不大如意,知道我在东府侍候,很是羡慕,便让我回来问一问姐姐,能不能……给她们也……”她声音越来越低,最后简直说不下去了。

  “子规在花姨娘那里做粗活,柳绿……上个月丢了差事,如今闲在家里,她原本是在茶房里侍候的……”小莲花忽然红了脸,偷偷抬眼看春瑛,“她们想象我和银环一样,在少爷小姐或姨娘屋里侍候……”

  春瑛对着自己的手呵了呵,又问:“银环知道你来么?”

  “知道……”小莲花低下头,“她叫我别跟姐姐说,还骂了子规柳绿她们,可是……子规在蓉姨娘那里常常挨骂,柳绿家里还盼着她挣些钱给她哥哥娶亲……她们也不容易…………好差事是不能的,若姐姐方便,,随便给她们……”

  谁都不容易!春瑛叹了口气,道:“我当初是见你们实在过的艰难,才出手帮忙的。我又不是什么大人物,不过是借了徐大娘的势,才办成了一回。我一个丫头,三番五次弄人进来,就算没私心,别人也要疑心的,更何况是送到少爷小姐的院里去?银环倒罢了,你能得现在这个位置,还是太太亲自见过你,才点的头,少爷那里,我可是一点都插不进手去,也不想插手。银环吃了一回亏,如今也知道人情世故了,因此不让你来跟我说。你细想想,这种事是我能办成的么?”

  小莲花低下头红着脸:“对不起……姐姐……我只是……想着大家是曾经一处共事的姐妹们……我原本也说过有难处,但她们说我攀了高枝便眼里没人了……”

  春瑛摇摇头:“小莲花,你心底善良,这是好事,只是有时行事太软和了,你哪里攀了高枝?不过是在四小姐院里做个粗使丫头,因性子讨了四小姐喜欢,才得了一两回赏。两府里像你这样的丫头多得是。子规柳绿两个,当初是一同受罚,可她们有了门路,便自己走了。我记得子规跟你都是分配到大厨房洗碗的吧?她离开时,可曾想到过你?”

  小莲花又红了眼圈,哽咽道:“是我错了……我不该帮她们说话的……”

  春瑛掏出帕子来擦去她的眼泪:“你是好人,因此不忍见人吃苦。不过她们再苦也苦不到哪里去。蓉姨娘比起花姨娘,已经是好侍候的了,不过是为人挑剔些,却从不随便打人;家生子丢了差事闲在家里的,多得是门路赚钱,柳绿的哥哥有手有脚,为何要靠妹妹挣钱?只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如今想进东府的人很多,她们是见别人议论我们老爷要回京高升了,才想办法挤进来的吧?”

  小莲花想了想,涨红了脸:“我……我去回绝了她们!”春瑛忙拉住她:“急什么?你且安心当差吧,她们在外头,想要探听消息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咱们东府可不像侯府,随便就能放人进来。等下回你回家时见了她们,只说托了人,没办成就好。她们在外头,需得当心恼了,找上你家撒气。”

  小莲花目带感激的看了春瑛一眼,点点头:“我知道了,多想姐姐提醒。”春瑛笑笑:“快回去吧,四小姐想必有事让你做呢。平日里多跟银环说话,她在这些事上头,比你老成些。我知道你进了东府,总透着一股心虚,其实你比别人不差什么,别想太多了,跟别的丫头多在一处玩耍,混熟了就好了。”小莲花抿着嘴点点头,便三步一回头的离开了。

  春瑛松了口气,有些头疼。自从夏天以来,她在东府里仿佛忽然成了大人物,二太太对她很是宠信,常叫了她到身边帮忙看帐或挑选送人的礼物什么的,二老太太也没表示反对,甚至松颐院进新人,都让她一个人做主去挑。她心里有些警惕,担心自己风头太盛会招来是非,因此一直保持低调谦逊,从不受人请托办事,没想到反而因此更受信任了。

  老实说,小莲花求的事,她不是办不到的,但她不想做。当初小莲花和银环的处境实在太糟,她又想在东府中添一两个熟悉的小丫头,好给自己打下手,才把她们弄了进来,也是因为信得过她俩的品行。没想到她们反而被太太看中了,各派了一处差事。她现在已经教出了一批人,再把熟人招进来就没必要了,况且子规柳绿这两个,本来就有些墙头草,才能也平庸,若进来东府,做错了事,丢到是自己的脸。她必须克制住自己多管闲事的冲动,有时候,善良不是对每个人都适用的。

  想到父亲还在西前院,她便加快了脚下的速度,到了二门上,早有婆子笑吟吟的迎上来:“姑娘来啦?不必着急,前头还忙着呢,你爹要过好一会儿才能得空。”

  春瑛松了口气,向那婆子道了谢,又塞了几个钱过去,托她弄壶热茶。那婆子屁颠屁颠的去了,不但煮了茶,还弄来一小碟盐水蚕豆,给火盆加了炭,见路有贵往这边来了,有让出自己的避风的小屋子,还问要不要那个手炉来,不等春瑛回答,便把自己用的半旧白铜手炉塞了过来。

  春瑛过意不去,便给了几个钱,路大拄着拐杖往屋里一坐,又给了那婆子一小块碎银:“嫂子们打二两酒暖暖身子吧,我想跟我闺女说说话。”那婆子笑得更欢了,忙不迭的应了去。

  春瑛关上门,回头看父亲的腿,“爹,你一直在装?”路有贵忙不在乎的丢开手杖:“没外人时就不装,年纪大了,前几年去南边时,在船上受了湿气,加上乡下地方冬天里冷,才落下了毛病。”他朝女儿挤挤眼睛,“我这么一说,人人都信了!我每次去你姐姐家,就说是进城看大夫,他们也不知道我去没去。”

  春瑛笑了,给父亲倒了杯热茶暖手:“这都装了三四个月了,该知道的人也都知道了,如今已是腊月,要不趁过年时上头高兴,让姐夫来求恩典?”

  路有贵想了想,摇摇头:“还不是时候,老王调走了,庄上的事一直是我管着,我怎么装病,姓曾那龟孙子都没肯接过去,一天到晚就知道盯着那档子买卖。

  其实如今附近的庄子做这个的人不少,咱们庄今年入夏以来,挣的钱才不过二百多两,跟从前比可是差远了。加上太太已经知道了实情,落到咱们手里的银子越来越少,我几次劝他收了,他都不肯,老曹如今丢开手不管了,老王和赵三去了别的庄子,若我把差事卸了,庄上就得换新管事,姓曾的肯定不乐意。若是逼急了,万一他把咱们几家的事抖落出来,够咱们喝一壶的!得想个万全的法子才好。”

  春瑛听得眉头大皱:“那怎么办?我也不明白,太太为什么会点了您当了庄头?明明曾家才是老资格不是么?如果你当副手,兴许早就脱身了!”

  路有贵笑着喝了口热茶:“一样!只要剩了我跟老曾,他都不会放人的。老王倒是躲了过去,他跟赵老三混的不错,我在前头见了他们,还说好晚上去吃酒。我试着跟他们提一提,看有没有法子制住姓曾的。”

  春瑛低头想了想,叹了口气,都到这份上了,临门一脚踢不出去,真叫人郁闷。忽然,她发现父亲脸颊下方有一道红色的伤痕,不由得大吃一惊:“你受伤了?!”凑过去一看,勃然大怒,“这是……鞭子抽的?谁抽的?!”

  路有贵忙拉住女儿:“别嚷嚷!没事儿,不过是皮外伤,被鞭尾稍扫了一下,回头擦点药,过两天就好了。”

  春瑛仔细看了看伤口,鼻头一酸:“是谁抽的?谁打我爹?!”

  “还有谁?”路有贵倒是不大在乎,“不就是那些大户人家的少爷公子们?整个秋天,南苑就没些下来过,那些贵人们嫌苑里闷气,就跑到外头来撒野。镇上算是遭殃了,离镇子近些的那几块地,都快到收成的时候了,还被糟蹋了不少去,好些人家都在悄悄哭呢。没人拦得住他们,不过是死忍罢了。虽说我们是大户人家的家奴,背后的主人都有来历的,他们也没放在眼里,一句话说不拢,鞭子就过来了。我这还是好的,只是稍稍挨上了鞭梢,老子曾那小子,被人一边抽在背上,本来都走到镇上了,愣是被送回庄里休养去了!不然回城这样的大事,他怎么肯落下?!”

  春瑛皱紧了眉头:“我也听说了,上回您来的时候,就提过那些公子哥儿跑到镇上找乐子,闹得乌烟瘴气!可那时候还是秋天!正是游猎的季节,倒也罢了。如今大冷天的,又是风又是雪,他门是太闲了么?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撒欢?”

  路有贵道:“打我们的人并不是来游猎的,不过秋天时的确是常来,听说是那时候玩上了瘾,便在附近置办了产业,闲了就过来小住几日。”顿了顿,神色变得严肃,“他们一过来,周围的庄子就要遭殃!冬天里冷,他们不知从哪里找了些……粉头小唱的,自庄子里饮酒作乐,腻了就骑马在附近疯跑,撞着人是小事,一时兴致来了,还去拉扯人家女孩子。我们跟他们的庄子隔着七八里地,还能避开些,跟他相邻的两个庄子就惨了,前儿还听说临庄有个小媳妇因为不肯跟他们走,被他们的马踢了一脚,两个月的身子没了,还好人救了回来,她家里人想要去告状,愣是被地保给劝了回去。没办法,来头太大了,即便要告,也没人敢接状子!”

  春瑛睁大了眼:“不至於吧?是哪家的公子哥儿,来头这么大?!”

  “说是太后娘娘的娘家亲眷,我也说不清。”路有贵想了想,“是了,常跟他在一处玩乐的几个官家少爷,其中有一人买下了咱们旁边的庄子,就是彭老汉家旁边的桑树林子过去那一片,琛咱们庄上隔着一大块菜地,十来顷地的小庄子。他家管事的还来问我们,愿不愿意将庄子卖给他家呢,说是他家少爷嫌庄子太小,想要把两边都买下,建个大练武场,可以跑马的那种。我跟他们说了我们主家是谁,他才没再来。我手下一个后生跟他家的长随聊了一会儿,告诉我说他们家主人算起来也跟咱们东府是亲戚,他们老爷是西府二少奶奶的娘舅舅。”

  春瑛心中一动,紧张地上前两步:“爹是说……买下咱们临庄的是……二少奶奶的娘家舅舅之子?!那就是梁太师夫人的娘家侄儿了?!还有用鞭子打你的人,跟他交好,是太后娘娘的娘家子弟?!”

  路有贵点点头,叹道:“我们虽是身份卑微的奴仆,这些大人物的纠葛却也听说过泄。二少奶奶家跟侯府几乎算是仇人了,这些公子哥儿说是亲戚,其实都是冤家!我早就交待了庄里的人,没事别往那几个庄子去,别招惹那些公子哥儿,见了他们出门来玩,便远远地避开,免得惹祸上身。我也想不到,不过是押送年货上京,居然会遇到他们来玩,马车让路略慢些,鞭子就过来了。还有一车货物被他们撞翻了呢,还好徐总管是明事理的,并不计较。”

  春瑛低下头想了想:“为什么他们要在那里买庄子?大兴一带,良田也有,但他们买的都是一般的田地。若只是为了去南苑方便,在镇上买宅子就够了呀?居然还要修练武场?他们又不是将门子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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