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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章


  春瑛越听越气,她现在也一样能光明正大地和胡飞在一起!明明是在约定了要成夫妻的,三少爷忽然跑来插一脚,叫她做妾,未免太欺负人了吧?!

  於是她便冷了脸:“三少爷这话好没道理!想来胡公子跟您也不是太熟,哪能您想他娶谁,他就娶谁?!更何况,我自问行事光明正大,三少爷的说法,倒像是我在偷鸡摸狗?!这话我却是不认的!”

  李攸怔了怔,便皱了眉:“你在生什么气?我这在帮你!他如今虽不显,却也是个正经良家子地,你一个丫头想要跟他有结果,本就难了,光明正大地陪嫁进去,不就过了明路了么?!慧君妹妹性子最适贤惠,也不会为难你。

  你是侯府的家生丫头,将来两家作了亲,有我们替你撑腰,那胡公子也不敢怠慢你,将来有的是福气你享呢。你拿这些话回我,是个什么意思?!”

  春瑛冷笑:“我倒没有什么意思,也不敢享这样大的福气,只是我有些不明白,胡公子虽是良家子弟,如今却不过是个寻常商人罢了,凭他人品再好,又何德何能,能配得上李氏一族里的小姐?!六房我也知道,只有一位嫡女,虽然他家没有官职,却也是世家出身,三少爷不觉得这桩婚事太不般配了么?!”

  李攸不悦地道:“你这话说得不对,他如今虽然身分卑微些,可等明年……”猛觉自己失言,忙闭了口,“总之,他将来前途似锦,父亲并不嫌弃他如今的身分,只盼着能助他一臂之力,好为朝廷培养良材美玉。这些事你不懂,就别多问了,我会把你的名字报上去,你充任慧君的陪嫁丫头,跟她一起过门,我会跟慧君说好,不让他为难你,你也当用心侍候她,将来在胡公子那里得了体面,记得要多多提醒他,咱们侯府跟他可是自己人!”

  春瑛一直听,心下越来越沉。她猜想,侯府不知从哪里听说了胡飞明年会参与协理船务的消息,便想趁早结成姻亲,好确保将来不会受外洋司制手肘吧?不知道是宫里的人泄漏了风声,还是大小姐靖王妃听到些什么?

  只是这件事她却不能答应。她心里隐隐有种感觉,如果答应了三少爷,那她就会永远失去一件很重要的东西,到时候,她就不再是她了。

  李攸见春瑛一直闭口不言,有些不太高兴:“你这是怎么了?难道是不情愿?!你跟胡公子不是互相有意么?!”

  春瑛抿抿唇,瞟了他一眼。

  李攸似有所觉:“难道说……你是打算跟他作正头夫妻?!”他不由得觉得有些好笑:“这怎么可能呢?!若他是个平庸的小商人,便也罢了。可他如今……”皱紧了眉头,“总之,你们身分差得太远了,不可能的!”

  春瑛淡淡地道:“我记得胡公子曾提过……侯府因为太过关心别家的船务了,所以皇帝有些不高兴,怎么说胡公子也跟船队有些关系,要是跟侯府成了姻亲,三少爷就布帕,皇帝更不高兴吗?”

  李攸目光一闪,意外地看着春瑛:“那胡望山……连这种事都跟你说?!”春瑛不答,他便笑了笑:“也罢,其实也没什么关系,六房与我们家隔得有点远,已经快出五服了,反倒是跟四房血缘近些。胡望山与四房的叙哥交好,这门亲事并没有什么避讳的地方。再择,你虽说是侯府的丫头,但毕竟跟小姐差得远了,咱们心里知道你是自己人,可那些贵人却不会把你放在眼里,你就放心好了。”

  她有什么不放心的?!春瑛心里明镜似的,彻底明白三少爷的打算了。因为她只是丫头,嫁给胡飞,不能在胡飞与侯府之连结起足够坚实紧密的关系,所以一定要嫁一位正经小姐进去,好落实“姻亲”的名分吗?!可是他可曾问过她的意愿?!他把她当成什么了?!

  春瑛深吸一口气,道:“对不住,三少爷,这件事我不能答应你!我不会嫁给别人做小妾的!若我是这种人,连我自己都会看不起自己的!”

  李攸两眼盯着她,声音里透着阴沉:“为什么?!你不是与胡飞相好么?你不想嫁给他么?!既然你们身份不相配,那我就给你一个身份!若你不是我院里出来的人,我何必这样处处为你着想?!你是不喜慧君小姐占了正房的名头?!我告诉你,若胡望山娶了别家的女儿,你别想有好日子过!我是先定下了你,才从族里姊妹中挑出她来的,就是笃定她不会因嫉妒坏事!结果反而是你叫我失望了!”

  春瑛冷笑:“那真是奴婢的罪过了!”说罢朝他行了个大礼,“请您不要再为我这个不知好歹的人费心了!”

  李攸气得在院里转了几圈,才冲到她面前怒道:“你这丫头,怎的这般牛脾气?!我又不是在害你!我知道你一家被撵到这里来,是受了冤枉,才想趁这个机会,把你全家都调回去。你嫁到胡家,自有你的福气,你爹的差事,我也安排好了,虽然没法回绸缎铺,但珍宝轩还有空缺!你爹去了那里,又体面又实惠,你脸上也有光。加上胡望山对南洋也熟,有他照应着,你爹在珍宝轩很快就能立稳脚跟了。我想得这样周到,处处为你们着想,你居然要回绝我?!你太不知好歹了!”

  春瑛咬着唇,板着脸不说话。李攸见了更生气:“我可是把这件事埋到肚子里不告诉人,怕父亲知道了,直接拿你作筏,可没想到你居然不领情!我可警告你,如今遇着我还好,若是有一日叫父亲知道了,你连个不字都别想说!听话便罢,不听话了,天南地北的,远远地丢了,你才知道後悔呢!”

  春瑛吸吸鼻子,心里不是不害怕的,但她牛脾气发作,就是咬紧了牙关不肯松口。

  李攸反手一鞭甩在木桌椅上,忿忿地丢下狠话:“我不管,这件事正月里就得定了,过了元宵我会派人来问你,若到时候你还是这样顽固,就别怪我不顾多年主仆情份了!别忘了,你一家子都是我们家的家生奴,别想逃得出我们的手掌心!”说罢大声叫点染牵马,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春瑛一把擦掉眼角的泪迹,瞥见王二婶在对门探头探脑的,便迳自往自家小院的方向走,回到家,也不进门,先跑去後院,抽起柴刀便大力劈起柴来。

  她绝不会答应的!她是喜欢胡飞,甚至是爱他的,可那并不意味着,她就愿意嫁给他当小妾!

  妾是什么?妾是附庸,妾通买卖。如果她为了“形势所迫”这四个字,或是三少爷提出的那些所谓的优惠条款,又或是为了能跟胡飞在一起,而在困难面前屈服了,那她算是什么呢?她连做人的自尊都没了,还谈什么爱人?!

  她一根根劈着柴,眼泪不停地往下流,只觉得心里痛极。

  她真的要放弃胡飞吗?宁可不嫁给他,也不愿意做妾?她的心告诉她,这个决定是对的,可为什么她的眼泪没法停下来?

  “春瑛?”身後传来胡飞迟疑的叫唤,她停下手中的动作,一把擦去泪水,才回过头,胡飞大惊失色:“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春瑛没回答,只是站起身,丢开柴刀,哽咽着问:“侯府的人……是不是跟你提亲了?!”

  胡飞怔了怔,慢慢地道:“你都听说了?谁告诉你的?”

  “自然有人告诉我!”春瑛有些激动,“我问你,这样的大事,若你早就知道了,为什么没跟我提?!你觉得我没必要知道吗?!”

  胡飞抿抿嘴:“我不愿意叫你伤心,我……我会想办法解决的。”

  “你一直就是这样……”春瑛盯着他,有些伤心,“什么事都不跟我说……也不让我知道你冒了多大的险,受了多少委屈,只是一直在背後帮我……可是,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我真想知道,你……你把我当成什么?!”

  胡飞直直地看向春瑛,目光起初有些茫然,但渐渐变得坚定:“你是我……一生的珍宝……”

  春瑛怔了怔:“什……什么?!”

  “你是我一生的珍宝。”胡飞的心情平静下来,“我想要让你一生顺逐、平安,永远没有烦恼的事,可惜我能做的事还很有限,因此不能时时护你周全,但是……只要是我能做到的,我都愿意为你去做,我不希望……你有一丝伤心,受一点委屈。”

  春瑛觉得脸上发热,心中的伤痛少了几分,神情也渐渐平静下来。

  胡飞仍旧看着她,话越说越顺:“那位李小姐,我是不愿意娶的,不管她容貌多美,性情多贤淑,出身多高贵,在我眼里,都比不上你当年拦着我放火的那一番话。若不是你,哪里有今天的我?我只知道“患难之交”这四个字,或是“贫贱之交不敢忘”……”他顿了顿,咽下後面那一句,将心里话和盘托出,“兴许我也是怕了……一时富贵又如何?今日我穿金戴银,焉知明日我不会一无所有?那些娇滴滴的千金小姐,能甘心陪我过清贫日子么?既便是坚守妇道随我去了,也未必能撑过几年。可是你不一样……你聪明,有本事,可以陪在我身边,助我东山再起。哪怕是我一蹶不振了,你也会把我打醒……我不是那些因为过多了穷日子便巴望着向上爬的小户子弟……也不是出身富贵瞧不起寻常人家女儿的公子哥儿,我知道自己需要的是什么样的妻子。”

  春瑛听得有些闷闷的:“若我不是这样的人……或是当初没拦着你,没帮你做生意、过日子,你是不是就不那么想了?你究竟是……真心喜欢我,还是只因为感激我当年做过的事?”她必须要问清楚,如果胡飞并不是爱她,而只是为了报恩的话……

  “你这傻丫头,说什么呢?!”胡飞忍不住笑了笑,耳根有些发红,抬手挡住自己的双眼,“如果没有当初,又怎会有今日?若你当初没有帮我,我又如何与你相识、相知?只怕骨头都化成灰了!我喜欢你,就是因为过去与你一同经历的事,让我知道了你是这样的人。再说,我虽然感激你,但若不是对你有意,何必非要娶你为妻?只需要让你一家子过上富裕安稳的日子,又或是为你寻个好人家嫁了,便是报恩了。我想娶你,自然是真心喜欢你了。”

  春瑛红着脸低下头,胡飞放下手,走到她面前,轻声道:“好春儿,你明白我的心意,是不是?别为了那些烦心事,就独自躲在这里伤心,有什么烦恼,尽管告诉我,我一定会想尽办法解决的,绝不叫你为难!”

  春瑛苦笑,抬起头望他:“你方才说……我是你一生的珍宝,因此,你想要护着我,不叫我伤心难过?”

  “是!”

  “可我……不愿意做你的珍宝。”

  “……什么?!”胡飞愕然,“春瑛……你……”他有些伤心,移开了视线。

  春瑛却仍旧盯着他:“我不愿意做你的珍宝,总是要你护着我。我情愿跟你站在一起,无论遇到什么事,都能共同面对。如果说,你是一棵树,那我也要当一棵树,与你并肩而立。我不要当只会攀附大树的凌霄花,一辈子只能依赖你,一遇到风吹雨打,除了紧紧地缠着你,便什么都做不了!”

  胡飞震动地看着她,她脸一红,便略低了头,轻声道:“我知道……我对这个世界还有很多不了解的地方,我也知道自己有时候的想法太天真、太不实际了,甚至还会犯傻。可是……跟以前相比,我已经进步很多了,我学会了许多技能,有知道人际交往的诀窍,还懂得了赔小心……我会更努力的。你……不要把我当成是娇弱的花朵,处处护着,不叫我受一点风雨侵袭。我不喜欢这样,我不愿意当珍宝,情愿自己是一颗十头,风吹雨打都不怕。我希望我们还像当年一般……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能有商有量,共同面对……”

  胡飞放软了目光,眼中隐隐有些闪烁:“是我错了……我不该把你当成其他女子一样。你向来聪明,想事儿又周到细致,还常有奇思妙想,我却总以为自己什么事都能办成,便把你的聪明给忽略了。”回想起来,当初在狗尾巴胡同的日子,虽然清苦些,但两个人在一起,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能一起想法子解决。那时候的他,什么都不懂,是一点一点地在春瑛的帮助下学会了如何靠自己谋生,学会如何跟不同的人打交道,觉会了如何买东西、做饭、收拾房屋、雇车、喂马,甚至是缝补衣服。那时候的春瑛同样稚嫩,却什么事都懂一点、听说过一点,然後靠着这一点,两人跌跌撞撞的,倒也支撑下来了,如果没有当年她和他一起打下的基础,他既便得到了下南洋的机会,也不会有今天这样的成就。可为什么当他争下了一份家业回来後,便把春瑛的本是给忘了?只想着要替她把一切事都安排好……

  是了,因为他觉得自己是男人,天生就该站在前头挡风雨的,女人只要留在家里打理好家务就好了。可是,这是春瑛!春瑛是不同的!

  他握住春瑛的手,恳切地道:“我错了,我向你赔不是……我不该把事情瞒着你,你是我认定的妻子,应该知道我所有的事,不管我遇到什么困难,只要与你我相干,我就应该告诉你。不管结果如何,至少你能知道是因为什么缘故。”

  春瑛咬咬唇:“我不需要知道你所有的事,只要你别把自己的喜怒哀乐都埋在心底,只把好事儿告诉我,就行了。我……我喜欢你,想要跟你过一辈子,可不是只为了享受你带来的富贵安乐,却什么都不为你做的!”

  胡飞脸上神采飞扬,双手握得更紧些了:“放心,我再不会那样了。”

  春瑛笑笑,挣开他的手,移开视线:“我问你,侯府跟你提了亲,你既不愿,又打算怎么应对呢?”

  胡飞道:“他们只是跟我提了提,并未正式提亲。若是正式提了,我却回绝,便一点回寰余地都没有了。

  我倒巴不得呢!可惜他们狡猾得紧!如今只让大公子跟我略提了提,又让李叙来劝我,他二人都愿意跟我结成姻亲的,我这一腔苦水,却不知道找谁倒去!”

  春瑛想了想,道:“我猜他们一定不知从哪里得到了消息,知道你明年要出任船务总管的事,因此想赶在圣旨下爬前拉隆你。你以前不是说话,那位……胡内监是吧?他劝过你,不要与高门大户来往过密,免得招了皇帝的忌。那皇帝也是不愿意看到侯府跟你结亲的吧?拿这个当理由回绝如何?”

  胡飞习惯性地要回一句“好法子,就这么办”,可马上就想起了方才说过的话,忙改口说出实情:“据大公子所说,他们属意的那位小姐跟侯府差不多出五服了,算不上正经姻亲。可是我自已心里惴度着,他们必是有法子让这位小姐……”

  他话还未说完,就被路妈妈打断了:“你俩站在这里说什么话?都下雪了!难道你们不觉得冷?!”她站在屋檐下,双手举着一个包袱挡雪,“还不进屋来?!”

  春瑛与胡飞抬头一看,果然看到有稀稀拉拉的雪片自空中撒下,胡飞肩头上已经铺了薄薄一层了,都没想到两人说话一时过於专注,竟没注意到这件事。春瑛忙道:“咱们快回屋去吧,在屋里说!”胡飞点点头,拉起春瑛的手便走。路妈妈走在前面,偶然回头,看到这个情形,先是一怔,继而又掩口轻笑。

  待进了屋,路有贵正在炕上自斟自饮,见他们进来便抬眼问:“方才在屋後头嘀咕了半日,都说了些什么?”目光扫过春瑛与胡飞紧握的手,略停了停,“胡小哥啊,过来陪我喝酒。”

  胡飞只好放开春瑛,走了过去,给路有贵倒茶。路有贵抬眼望望他,一仰脖喝了。春瑛便劝他:“爹!少喝点吧!这柴火就够暖和的了,你又不用出门,酒喝多了没好处!”

  路妈妈一边拣着包袱里的料子,一边道:“可不是么?总是劝他都不听!──春儿,方才三少爷是不是来过?我听王二家的说,三少爷特地带了一个人来,就为了跟你说话。他都说了些啥?可是要把你爹调回去?!”

  春瑛一想到三少爷说的话,心便往下沉。胡飞的情意绵绵让她一时忽视了,三少爷威胁到的,可不仅仅是她自己。

  她有些艰难地把三少爷的话都说了出来,诚恳地道:“对不起,爹、娘,我又连累你们了,可我真的不能答应他!”抬眼望了望胡飞,“我只愿意嫁给小飞哥为妻,却不愿意当他的妾,我知道我很任性,可我真的……不愿意!”

  胡飞淡淡笑道:“我也不愿意。你回绝得好,若你真答应了,就不是我认得的春瑛了。”春瑛回了他一个微笑。

  路妈妈都快听呆了,闻言忙叫起来:“唉哟!这都叫什么事儿呀!好好的女婿,眼看就快要成事儿了,却忽然变成了……”忽然住了嘴,也没心情挑拣料子了,把东西一推,便盘腿坐上炕去生闷气。

  一时间,屋中一片寂静。

  路有贵只是皱着眉,盯着那酒杯看,过了一会儿,才慢慢地道:“六房的慧君小姐……我记得六老爷前年没的?正房只生了这位小姐,倒是有个妾生了个儿子,今年才七岁吧?他家的祖产都是族里监管着,只是每年给一定数额,说好了要等到他家儿子满十六岁才把产业交还呢。侯爷和三少爷打得好算盘!这位小姐,不管心里乐不乐意,都只有应承的份!若真的嫁给了胡小哥,也会处处帮着侯府的。”

  胡飞冷笑道:“别人家如何,我不想知道,我是绝不会跟侯府结亲的!我若真想成就一番事业,就不能叫人以为我成了侯府附庸,但凭是谁,我都只认春瑛一个!”

  春瑛忍住鼻间酸意,笑道:“我也只认你一个……”胡飞转眸望过来,两人相视而笑。

  路有贵伸手倒酒,淡淡地道:“只可惜……我们家也是侯府的人,若你真娶了春瑛,那又有什么区别?反而因为你娶的是丫头而不是小姐,会叫人看不起呢!”

  春瑛抿抿唇:“只要脱离了侯府就好。我只烦恼,三少爷要我在元宵节後给答覆,可我不管如何,都是不肯的。就怕到时候,我们还没成功脱籍,就要被三少爷束缚住了。

  如今想想,倒真有些後悔,若是当年青姨娘提出要你们过霍家去时,我们答应了,也就没这些事了,霍家表小姐已出嫁,小少爷又小,青姨娘管家名不正言不顺,霍二老爷夫妻俩更是避嫌,只要打点好大管家,咱们脱身就容易多了。”

  胡飞笑道:“哪有这个道理?若是上人人都这么想,哪有这么多穷人?”

  路妈妈更是嗤笑道:“到了那边,只怕连如今这样的逍遥日子都未必能有呢!他家人手不足,还不知道会累成什么样子!”又拉过女儿的手,犹豫再三,才劝她:“你也别倔强了,三少爷的话虽气人,但他是主人,咱们却是没法违抗的。你答应了也好,将来再想法子扶正也是一样的……”

  春瑛挣开她的手,生气地道:“娘!你在说什么呢?!”

  路有贵也骂道:“你难道愿意叫闺女给人做妾?!”

  路妈妈忙辩解:“若是别人,我断不肯的!但是胡小哥我却信得过!”她朝胡飞笑笑,“不论春儿嫁你是妻是妾,你都不会让她受委屈的,是不是?”

  春瑛扭头要出去,路妈妈忙一步上前拉住她:“跑什么?!你也当为家里人想一想!若是三少爷翻了脸,叫爹娘怎么办?叫你弟弟怎么办?!一样嫁给胡小哥,不过是名分上差些,那六小姐身份再高,怎比得过你们患难真情?当她是个摆设也就罢了!这种是在大户人家里也常见。”

  春瑛冷笑道:“休想我会答应!这样不但是小看了我自己,也小看了他,更害了不相干的人!我管六小姐将来会嫁到什么人家去呢,总之,小飞哥是我的,我才不要让给别人!”

  路妈妈忙道:“哎哟,你这丫头,这样羞人的话,怎么敢说出来?!”

  春瑛脸一红,咬着唇撇开头,却能感觉胡飞双眼在盯着自己。

  路有贵大喝一声:“好了!”瞪了妻子一眼:“自家女婿,成了别家的女婿,你心里不憋屈?!到时候你就不是胡小哥的岳母了!成日家笑话别人把女儿许人做妾,现在自己岂不是打了嘴?!你肯丢这脸,我还不肯呢!”路妈妈讪讪地闭了嘴,盘腿坐回炕上。

  春瑛上前对父亲道:“方才我想了一想,小飞哥不肯应亲,三少爷就有可能威胁我们,小飞哥反倒是投鼠忌器了,说到底,都是因为我们家是奴籍!若能赶早儿把这身皮脱了,也就没这些烦恼了!爹,我记得……如今正是大少奶奶当家是不是?”

  路有贵有些疑惑:“听王家人说,是这样没错,但这又跟我们……”转念一想,就明白了,“你可是打算求她赏我们家一个恩典?有你二叔帮着说话,倒还真有可能成功。”

  只是你方才说,三少爷已经发了话,大少奶奶虽然暂理家务,到底是分了家的,若叫三少爷知道她放了我们,岂不是给大少爷大少奶奶添麻烦了?”他原本并不太在意大少爷一家子,但受兄弟影响,几年下来,对那一家人也是颇有好感的,加上兄弟又在那边当总管,实在不愿意连累他们。

  春瑛忙道:“前些日子,小飞哥不是跟大少爷提过,让侯爷以积德的名头放些闲散奴仆么?拿这个当理由如何?一次性放一大批人出去,哪怕是二三十个呢!人一多,咱们就不显了。我正盘算着,是不是装装病,然後拿“体弱多病、不堪使役”为由,求恩典出府。有二叔在,他一定会帮我们说话的,索性就把全家都弄出去!横竖现在咱们一家子都没有差事在身,弟弟又还不到年纪,既是为行善积德才放的人,说不定连身价银子都能省下来呢!”

  “嗯”路有贵沉思。

  春瑛继续道:“至於三少爷,他是少爷,万没有天天盯着家务的道理,何况他与大少爷交好,至少是表面上交好,大少奶奶接管家务,他若是表现得太关心了,就容易叫人误会。他还没笨到这个地步。我是想着,放奴的名单从起意到确定,总要花上十天半月,一两个月也是有的。刚开始时,名单上不需要写上咱们家的名字,三少爷即便真的想知道名单上有谁,也不会发现我们。等到要送去官府上档前,才让二叔出面,求大少奶奶一个恩典,把我们家的名字加上去,就说我们离京城远,消息不灵通,直到这会子才听说,因此来晚了。”

  路有贵眉头一皱:“这不好吧?叫你二叔帮着骗大少奶奶,将来事发,你二叔可就难做了。”

  春瑛笑道:“我们怎么会骗大少奶奶了?自然有我们的道理。明面上冠冕堂皇那一套,大可以说一家子病的病,丢差事的丢差事,只是吃闲饭,没脸待在侯府里了。私底下嘛,可以让二叔对大少奶奶说,我们家是新挥了,也有些害怕,想当初爹也做过太太陪房家小陈管事的下属,如今太太的人被贬的也多,我们家因惹恼了太太,才躲过一劫,但将来未必没有人想起来,胡乱攀扯。若是落得个净身出户的下场,就实在太丢脸了,还不如趁年纪不算大,求了恩典出府谋生,大少奶奶看在二叔的面上,不好强留下咱们的。只要赶上送档,等官府那边一登记,就算三少爷知道了,他也无可奈何!也不用怕他会怪大少奶奶。他亲口说的,我和小飞哥的事都埋在他肚子里呢,若是我不听话,叫侯爷知道,就没我好果子吃了,既然连侯爷都不知道,大少奶奶如何知道?”

  路妈妈高兴地一击掌:“就这么办!当家的,你也不用担心二叔,他那样的伶俐人,还不懂得将自己摘出来么?若侯府真要放奴,向咱们这样的,人口少,又没壮劳力,还是因犯了错被撵出府的,体弱多病什么的,正是该放的人呢!也省得在府里耗费银米!大少奶奶是完全公事公办!若你不放心,我去找二弟妹说说,她是大少奶奶跟前的得力人儿,她去说,必定十拿九稳的!”

  路有贵瞪她一眼,又对女儿道:“你这法子倒还罢了,就是担心三少爷拦着。他也不用专程去看那放出府去的奴婢名册,只要事先跟管家大声招呼,说明有哪些人是绝不能放的,当中若有我们家的名字,就算我们费尽心思,也是白搭!”说罢又看了胡飞一眼,“更何况,侯府向胡小哥提亲的事,还没解决呢!即便我们真能出了府,打断骨头连着筋,你二叔二婶,你外婆,你舅舅舅母,你表兄弟姊妹们,都还在府里当差呢,哪个是能放下的?就怕三少爷生气,撕破了脸,大家都不好过!”

  春瑛张张嘴,又闭上了。除了二叔二婶以外,其他人她都没怎么放在心里,对现在的父母,因为相貌相似,又相处了很多年很容易产生感情,可是对於一年见不到两三回的母亲娘家亲眷,她却是没什么好感的。过去家里穷时,他们总是给她白眼,等家里富裕起来了,又常听到母亲埋怨舅母来作客时顺手牵羊了什么值钱东西,或是父亲嘀咕舅舅没本事却想当绸缎铺的账房,因此顶多是逢年过节得了假回家时,探望一回外祖母,送典礼物就算了,连话都少说,这回自家被撵到庄上,他们家的人一个也没露面,休想她为了这种亲戚而改变自己的计划!

  不过,这些话她不能明白说出来,只能道:“什么大事儿?三少爷再坏,也不会因为生我们的气,就变成了恶霸,对家里的仆人喊打喊杀,他向来是个惯会装样子的人,明明一肚子坏水,当着人面儿还要扮成个清纯少年的模样来。”

  路妈妈啐了她一口:“少胡说八道了!要让人知道你这么编排三少爷,又是一场风波!”说罢转向丈夫:“春儿的法子似乎不错,咱们就照着办吧?说起来我哥哥最是没用的一个人,又没有正经差事,说不定这回放奴也有他的份呢!”

  路有贵思虑再三,才叹道:“这样做也行,只是时间来得及么?府中上下,虽然有人想要出府,但也有人贪图府中安逸的,到时候互相推(扌委),这名单只怕没有一个月都出不来,我看是赶不上年下放人了,年夜前放人,也有些不好听。但过了元宵,又怕三少爷来催。”

  一直没出声的胡飞忽然道:“这件事,我倒有个主意。”他对春瑛笑笑,“你方才不是说要装病么?依我看,索性装得像些,回头我打发个大夫来,只说你是被三公子的一番话气病的,都躺在床上下不来了,自然没法嫁人。而我呢?就在京城里到处转,也不让他有机会说话,只要他没明言提亲,我便装不知道,他若出言试探,我就当他开玩笑,说是这样高贵娴淑的世家女,怎会看得上我这样的平民小子?然後请李叙帮着露此风声出去,说我心里恼了,觉得侯府仗势逼婚!他家既是打算笼络我,自然不敢逼得太过,这件事自然就缓下来了。你们这边加紧行事,我在京里,也可以劝大公子尽快办好放奴的事,至於其他的……”他想了想,微微一笑:如果请胡内监帮着做戏,叫侯府以为自己选择的是下西洋,看他们还会不会上赶着来缠他!

  春瑛猜不到他没说完的那句是什么意思,但听他的法子,倒也是可行的,有些惊喜:“这样也好,若他们息了联姻的心思,我们的法子也成功了,自然是两全其美的,但就算有一边失败了,咱们也不一定就一败涂地。”如果能脱籍成功,胡飞就不需要顾全他们家,而不敢直言拒绝联姻;如果侯府不再打算与胡飞联姻,那他们家就算一时脱籍失败,也还有时间再想法子,而且到时候她对三少爷的作用更小了,搞不好报了病上去,再努力一把,就能脱身了呢!

  路有贵一口乾了杯中的酒,便猛拍一把桌子:“好!都被逼到这份上了,咱总不能再走老祖宗的老路,是死是活,也要是这一遭!”

  路妈妈犹豫了一会儿,也深吸一口气,便爬下炕:“我去问问,这几天庄上有没有人进京,有就托人捎个口信给秋玉,叫她来,把详情说一说,好让她去找她二叔二婶。这种事,还是要交给自己人才放心!”

  胡飞忙道:“我去说一声就好,路婶就不用忙了。待会儿我先回京,明日便打发一位医术平平的大夫来,管教他看不出春儿妹子是装的!若有乔装病容的脂粉等物,你们也最好预备上一份,以防有人上门查看。这几日我兴许不能常来,若有事,你们就往清润店镇去,我在那里赁了座小宅,就在镇南,门前有七株榆树,门上挂着“胡宅”的牌子。我买了两个小厮在那里,有事就让他们回京给我报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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