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帝临
宋然微微蹙眉，脑中极速运转，很快想到能够让宋凌志露出这样神色的人除了当今皇上，便再无他人了，但是她看不见纱帘里的情况，难以决断，如今现在箭在弦上，确是不得不发了。
遂之，宋然忽然抛却手中白练，跪在台上以袖遮脸，顶着在场所有人的目光硬是将后面的话说下去：“然儿知道然儿自小貌丑，但是然儿再也不想呆在乡下姑婆家了，姑婆日日打骂然儿，还要将然儿送进烟花之地，然儿想回到父亲身旁，以尽孝道，望父亲成全。”宋然委实觉得自己这样卖力的表演，若是她这老爹还不领情，那便都说不过去了。
台下之人听到宋然所言，纷纷注视着宋凌志，低声谈论原来宋大夫还有这样一个女儿，向来听闻宋家女儿个顶个的貌美如花，仪态万千，却不曾想是因貌丑的女儿竟然被自小送走了，宋家也真是下得去手。
众人的谈话声传进宋凌志耳里，又不好发作，青筋暴起，但始终未发作，只是心下悔恨当年竟然没斩草除根，若是让皇帝知道当年的事，不只是他，整个宋家都要覆灭，思虑后，终于从座位上起身，行到宋然面前，一张沟壑纵横的脸作出一副悔过的姿态道：“然儿，为父对不起你，是为父的过错，不管你是何样，你都是我的女儿，从今日起，爹将你接回。”
“父亲所说话当真？”在外人看来，这是多么心酸，令人同情的一句话，殊不知宋然心中看到宋凌志一直在抑制自己的恨意。
“父亲的话自是当真的。”宋凌志将宋然扶起的一瞬，宋然颈上的瓷哨在黑夜灯火里不经意折射出细小的光芒，宋凌志眼尖的看见了，眼中快速的划过一抹惊异，随后归于平静。
“朕看，不若宋卿便将自己身上的信物交与令嫒，以此作为凭据也好。”蓦地，身后一道低沉的嗓音不大不小的传来，却足够让所有人听清，一时间，园内所有人有如石化一般不敢相信皇上亲临聚贤会，遂齐声跪下迎接圣驾。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宋然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立即与众人一起跪下迎驾。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白缎藏蓝底朝靴。
“众位平身吧。”那道低沉的声音自宋然头顶上方传来，虽是平和的语气，但宋然还是感到了那种皇家与生俱来的压迫感。
“谢陛下！”
一行人行礼过后，宋然这才抬眸望向那个踏上高台的人。
一身普通的藏蓝色的衣袍难掩尊贵，腰间配有蟠龙玉，双手负于身后，眉宇轩昂，当真尔雅不失皇家风范。
皇帝转过头看向下面的人的时候，不经意间撇到一双狭长的眸子，眼中的审视毫不遮掩，正待细看，那双眼睛的主人却收回视线低眉顺眼了。
“宋卿以为方才朕的意见如何？”
“臣以为…皇上所言极是。”宋凌志拧了拧眉，略微惶恐的说罢，便将自己身上佩戴的玉佩拿到宋然面前递给她。
宋然有些疑惑皇帝这般帮她的用意，但也不曾多言，有这信物也总是好的，便接下那块玉佩。
“你叫什么名字？”皇帝漫不经心的问道。
知道在问自己，宋然上前一步恭敬的答道：“回禀陛下，臣女宋然！”
“摘下你的面纱，让朕看看。”皇帝突出此言，在场的人莫不惊诧，这一晚上，又是大夫内宅秘事，又是皇上亲临，众书生及江湖中人已然陷入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激动中，是以都在内心饶有兴趣的观望。
出乎大家意料的是，宋然却扑通一声跪下，趴下磕过头，声音朗朗道：“臣女貌丑，惶恐之至，有污皇上圣眼。”
“大胆！你竟敢驳了皇上旨意？”皇帝身旁的公公听到宋然的话后耐不住性子，怒斥道。
“要朕亲自来摘吗？”皇帝轻轻抬手制止了那公公的话，依旧是那种平和的语气。
隔着很远的距离，宋然却知道皇帝已然蹙眉，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宋凌志只要在众人眼下承认自己的身份，那么进入宋府便不是难事，至于自己的容貌……牺牲又有何不可。
“臣女不敢。”宋然犹豫片刻，终于鼓起勇气伸手到耳后将脸上的面纱拿掉。
众人看到那张脸，皆倒吸了口冷气，若说那双眼能够让众人觉得夺人心魄，那张脸确是妖媚天成，让人心神不宁，若是不以秀气为美，这样的容颜倒是别有一番美，只是相较于其余官家小姐，这样的容貌确是貌丑了，难怪她以面纱示人。
皇帝自宋然揭下面纱便不再言语，书生们都以为此女容颜丑陋会引龙颜大怒，宋凌志在一旁偷偷观察着皇帝的神态，广袖下的手心微微沁出汗液，生怕出了差错，这些年来，他步步如履薄冰，好不容易才走到今日这步，决不许他人破坏，尽管这个人是自己的女儿。正想上前补救，不想这时，忽然听到一句淡淡的声音自外围传来：“皇上，臣倒是以为宋姑娘容颜尚可，别有一番韵味。”
随着这声温和的声音落下，只见侧面人群中让出一条道，一位身着月牙白袍的公子缓缓而来。
宋然只看了一眼，那种莫名的熟悉感让她脑中瞬间闪过很多画面，一时间让她恍如梦中……
“莫怕，不会有事的。”
“在下云卿。”
“云卿定会护娘子周全。”
……
昔日种种浮上心头，宋然眼中氤氲渐生，周遭谈论的一切她都听不见了，最后只余人群中不知谁人说了一句：“原来是两朝元老宰相的嫡长孙云卿公子。”此话无比清晰进入耳际，不觉间已泪流满面。
“宋然！”耳旁传来宋凌志严厉的声音，一下将宋然拉回神，宋然心下一个激灵，意识到自己犯了大错，急急拭泪。
“云卿，你来了。”高台之上，皇帝开口道，却不似之前那般带有压迫感。
“皇上都来了，臣自是也要过来的。”云卿温和的回答，二人间谈话不似君臣，更似友人一般亲切。
待云卿落了座，皇帝平和的问道： “云卿，你们二人识得吗？”
“皇上说笑了，臣与宋娘子素未谋面。”云卿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儒雅回道。
素未谋面？宋然心下不禁怅然，难道他早已忘了自己？
“那为何卿一见你便泪满面？”显然，皇帝已然看见了宋然发生的一切，挑眉询问道。
皇帝话音刚落，宋然便上前跪礼磕头道：“皇上，请恕臣女之罪！”听闻皇上的询问，宋然来不及怅然云卿是否忘记自己这一番事，但她知道，如若今日聚贤会出现任何差错，她想光明正大进入宋府为母亲查明真相的目的都会有所牵扯，至于云卿，看到他安然无恙自己便安心了。
“何罪之有？”
“臣女圣前失仪之罪。臣女自小生活于草乡之地，不曾见过云公子这等谪仙之姿。是以不禁感叹，泪如泉涌。”宋然硬了硬头皮，索性不管一二，便开口绉来乱道。
场面一瞬间静默下去。
一旁的宋凌志闻言心脏不禁一跳。正待上前说话，却见皇帝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道：“朕赦你无罪，都退下吧。”
“谢皇上恩典！”
宋然退下的时候不再去看云卿，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再出一点差错，好在后面皇帝的心思转到了聚贤会的书生学子身上。她也算松了一口气，接下来一场宴会因为有了皇帝亲临，各书生才子皆不遗余力展现自己，表现佳者偶得皇上赏赐，直至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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