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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回:采选的些许情况,总有顺遂人意


  也许我们都有过这样的想法,想在自己烦躁不安时,期待一下时光停滞。但尽管微蓝忐忑,不安,时间还是没能因她的不愿而停下脚步,“五月筭人,遣中大夫与掖庭丞及相工,于京都阅视良家童女,年十三以上,二十以下,姿色端丽,合法相者,载还后宫,择视可否,乃用登御。”圣旨一下,微蓝只觉浑身都要抖三抖,该来的,还是来了。

  一般人家的姑娘自然需要层层筛选,少不得被步步刁难。可采选初选时,那管事的黄门见着她与蕴笙,谄媚的样子都快让海滩上搁浅的抹香鲸重回大海怀抱了,只让微蓝深觉此事不妙。她心神不定的余下几个月,正蕍,正萡却是不当一回事地想法子逗乐她,可她,哪里会有这个心情嘛!

  眼见她就差没在琴棋书画方面交白卷,还是妥妥地进了殿选,就只能头大如钟地要去撞墙了。

  “妹妹留步。”微蓝因着前面分数不高,自然无法再与蕴笙同列,可储秀宫就要为殿选分配住处了,家人子不许乱跑,她也没个商量的人,心急如焚的,哪里有空管什么姐姐妹妹。

  “妹妹,……”有人轻拍她的肩膀,微蓝被干扰到,微露怒意地回视,眼神中带着不耐与威压,她可不想做皇帝众多小老婆中的一个,眼前环肥燕瘦的,各种款式应有尽有,让她们去称姐道妹去吧。

  那人接收到微蓝的眼神时一慌,“可是扰着妹妹了?”那是一位一身鹅黄的少女,约摸十六七岁,声音柔柔的,长相清秀可爱,肤质光洁,她莹润的鼻头一低,似乎以为微蓝懒得理睬她。

  微蓝心中做了个初判,她与她对话时,面有瑟缩,可还是勉力搭话,心下一软,自是不忍心伤她颜面。“姐姐寻我,可是有事?”

  吴天瑗在家中只是庶女,自小也是被冷待惯了的,适才听得管事嬷嬷报起花名,猜想微蓝就是寄居在京都洛家的洛家旁支,和自己也算是拐了弯的沾亲带故,从而有了结交一番的想法。

  终见得眼前少女一个回旋,转过身来,身姿柔美修长,面上素净,不饰粉黛,连同服饰都极其素淡,仍遮不住花容月貌,冰肌玉骨。她似乎是极不愿与人结交的傲气模样,一时间,就让吴天瑗打了退堂鼓。可那少女却看了她一眼,就回应起来,虽是冷淡,也算全了她的面子。

  “不知妹妹与京都洛家……”吴天瑗还未把话说全,眼前姑娘已是黛眉一横,轻哼一声,“姐姐怕是认错,我不过虚虚占个洛姓,南郡人士。”

  微蓝气不打一处来,料想这姑娘看着乖乖巧巧,哪料得到,也还存着弯弯绕绕的心思,夜长梦多,还是直接驳了对方的面子为好,回完话,抬腿就要走。

  “妹妹误会了,我与蕴笙妹妹本是同宗,我是先洗马吴大人家中孙女……妹妹不识得我,也是自然,我在家中只是个庶女。”说着话,就紧张起来,微蓝也无意戳她痛处,想起洛二夫人之前的嘱咐,面色自然温和了些。

  先洗马吴大人算是蕴笙的叔公,那么这个姑娘自然吴家安排的那位吴天瑗了?

  昨夜洛二夫人却是又仔仔细细地询问了她一番,是否这次只想打个酱油,坚持不入宫门。微蓝坚定地点头,结果洛二夫人没说什么,便让她退下了,可这番状况到底何意啊?早知道一定让她进宫,还不如当时就同意了她们的算计,嫁给纪公刘!这纪公刘应该是个保皇党吧,跟着他估计无性命之忧。

  “可是天瑗姐姐?”微蓝笑不露齿,阳光灿烂地同吴天瑗打个招呼,吴天瑗被微蓝看得一羞,点点头,细细再看微蓝两眼,微笑说:“妹妹打扮得好生清净。”说着就要拨下一支百花如意金簪给微蓝。

  微蓝一惊,她就是来过场的,哪里要这些招摇的东西,再看看吴天瑗的打扮,虽是装扮越过了不少女子去,却无什么大家闺秀的气度,忙按住她的手,帮她收拢好头发,“姐姐莫闹,殿前失仪就不好了。”吴天瑗看起来似有些失落,微蓝浅笑,侧头解下自己的翠玉耳坠,给吴天瑗戴上,“今日与天瑗姐姐相见,也是一番缘分,这坠子就送与姐姐罢。”

  这下子,微蓝耳边也少了负重,只感觉风从耳旁悄悄地吹过,说不出的心旷神怡。她本就没做什么装饰,也巴望着别人把她当作不入流的小家碧玉,最好再找她几次茬,能叫那些个贵人,轻而易举地赶她出去。想着想着,正是一身轻松,倒是惶恐了吴天瑗,“妹妹怎可这般素净呢。”

  微蓝一耸肩,抬头看看天,“未时还要殿选,咱们早些回去靠靠,”适才微蓝听到嬷嬷将她与吴天瑗的名字同念,准备回了住处再计较这许多,下午她就低头装死好了,否则过场走得太好,这深墙大院的,锁得她出不去了,可怎么办?

  吴天瑗见她坚持,只好点了点头。

  自从殿选,蕴笙与微蓝就没见上面,听说这次的采选连太皇太后都要出来凑一凑热闹,便让微蓝对这宫廷更不感兴趣了,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这乌泱泱的三宫六院七十二妃的,那是多少场旷世大戏啊!她的战斗能力有限,还是及早退场为好。

  家人子十人一队,由嬷嬷和黄门指引着,执伞依序进入丽春殿,微蓝在第五队家人子里,她排在第一位,五月的阳光说烈也不烈,微蓝只想着快些被撂牌子。可面上还端得一本正经,冰冷冷的,没什么表情。

  第四队人马进殿时,阳光下倒蹭出来个雪白透亮的小女孩,也就和娇娇差不多年纪,看起来似乎是哪宫的小公主,很是娇蛮,一路的嬷嬷,宫女拦着她,不叫她到处乱跑,都不能如愿,抽出腰间的鞭子,就是往地上一掷,皮鞭下落的一瞬间,微蓝感觉到立在她身后的吴天瑗,毫无征兆地一抖。

  忽然她仰头一指微蓝她们所站的方向,“这些个家人子,可都是要进皇兄的后宫的?”

  嬷嬷忙让她噤声,“公主殿下,咱们回宫里罢,今日啊,太后娘娘吩咐了,不可乱跑啊。御膳房的膳食,是南海郡王送来的厨子,他做的乳鸽啊,酥酥脆脆的,送来的羔羊,也是鲜嫩多汁,往日公主殿下最喜欢了,公主和老奴回去尝尝?”一圈宫女们努力赔着笑脸,可那公主丝毫不为糖衣炮弹所动,“才不要!皇兄又要纳美人了,我倒要看看,她们哪个能比芙妃嫂嫂美!”

  那嬷嬷伸手就要捂住小公主的嘴,“哎呦,我的小祖宗哦,太后娘娘说了好些次了,您再这么喊,可就要罚您了。”

  “哼,”小公主又将鞭子狠狠往地上一抽,索性也没打着人,愤愤不平地说:“还轮的到你来教训我?我就是去看看,你们敢拦我?”

  威帝这代,子嗣凋零,只得志皇和鲁王二子,同时也只得两个公主,看这公主的横行霸道,螃蟹般的行径,估计是太后亲女,志皇亲妹,任雅筠。对于熊孩子,微蓝向来没什么好耐心,只消她不来惹她,那么这辈子,微蓝能见这位公主的机会也不多。

  任雅筠见无人敢拦,欢快地如林中小雀一般,哼着调子,像打量案上待宰的羔羊一般,从后往前看,“都是些庸脂俗粉,这般的相貌,也配入宫?”

  微蓝这队的家人子们,身份多是不高不低的,女子惜容,骤然被这么一说,有哪个会开心,可碍于公主身份,还正在参加采选,愣是憋着一句话不敢应。

  待任雅筠走到队伍中央,硬是停了脚步,“呵,小门小户的,也还是能养出狐媚子的?”管事嬷嬷沉稳地走到那女子面前一挡,“回公主殿下的话,这是安阳县守秦大人之女。”

  “哦。”任雅筠不在意地一抖眉毛,“本公主看她一看都不行了?”语气强势霸道,微蓝是在心中冷笑,若不是怕惹事,她早早跳出来说了,皇帝都没看,公主你这么着急?是公主尤爱女色,还是她想越过皇帝去?想着,脸色更是降了好几度,这种破地方,谁耐烦待啊?

  任雅筠继续往前走,余下的家人子们,都略有畏缩,大气都不敢出,她行到微蓝身前,着实看了微蓝好几眼,好半天没说什么话。后来许是觉得自己失了气度,工工整整地摆出了宫廷的那派礼仪风范,和她搭话道:“我见你长得倒是不错?”

  这话是犹如将她放进热油里煎炸了,她是既不需要公主殿下,欲扬她先抑众人的,也不需要她到她皇兄面前帮自己美言几句。她洛微蓝就是那浮沉,随风而逝好了,何须高看她一次?

  结果小公主又从善如流地问了她好几句,微蓝皆是不冷不热地答了。掐着时间点的微蓝觉着她们这队,是快要进殿了,回应得就更加敷衍了。

  “我瞅着你这手上的链子不错,本公主很是喜欢,摘下来给我罢。”那小公主倒是极其随意地伸手要,可面对这么个娇生惯养的小丫头,微蓝才不想抱她臭脚,平常东西就算了,这链子,是她出门前洛明德嘱咐了又嘱咐,不可弄丢的东西,故而拧着性子就是不给。后面站着的吴天瑗心中着急,生怕公主的鞭子就随便落下,暗暗拉了拉微蓝宽大的衣袖。小声叮咛,“那是公主殿下。”

  微蓝不慌,将脊梁骨撑得更直,恭恭敬敬地一礼,接口道:“民女与公主初次相见,公主却要逼民女入那不忠不孝不义之境,不知是何缘由?”

  任雅筠还是个小姑娘,哪受得了这样的道德绑架?可也算是自小宫中长大,忍着面色不变,双眼一抬,威严无比地回应:“含血喷人,我哪有!”

  微蓝施施然捋了捋袖子,上面水纹波动,花纹精细,“民女已多次言明,此物乃过世的母亲所留,母亲芳容已逝,唯留一物供小女遐想,若今次民女媚上,将此物献与公主殿下,民女不知如何面对九泉之下的母亲,此为不孝,其二,民女因这家母遗物,阻碍了采选的队伍前行,恐耽误了亲选,若影响了佳人的中选,民女是万死难辞其咎的,队伍停滞,坏了皇上的采秀,这后宫承接雨露,也是国事,坏了采选,便也等同于耽误了皇上处理朝政的日理万机,这不是不忠又是什么,其三的不义,民女累得身后的小姐们陪民女一同罚着,站着,可不就是不义嘛。”

  “好一张巧嘴,伶牙俐齿,待我扯下了这链子,再叫我姜嬷嬷摸上一摸,看看你是不是铁齿银牙!”说着两人就拉扯起来,微蓝的袖子被高高地捋起,一条雪白的玉臂闪闪发光,任雅筠自然不是微蓝的对手,她慌忙招了她身后的,刚刚看上去很是好性的嬷嬷,大喊一声:“嬷嬷!”那姜嬷嬷抬手就要打,带领的掌事嬷嬷竟是笑呵呵地迎上去,“姜姑姑莫气,这是洛家的小姐,着实不懂规矩了些。”

  被拦下的姜嬷嬷有几分疑惑地上下打量了微蓝,霎时瞟到微蓝翠色链子下的那只紫玉镯子,吓得脸色一白,默默退回任雅筠身边,低头淡语,“公主莫要动怒误了时辰,那宫外卖艺的人……可是不等人的。”

  任雅筠忽有所悟,面上羞红,又是发力瞪了微蓝一眼,“本公主且不和你们升斗小民一般见识,不就条破链子,不要了,”说完就拖着裙摆怒气冲冲地走了。

  “不懂规矩,耽误时辰可怎生是好,还不回去队伍里!”掌事嬷嬷严厉地声音传出,微蓝神色依旧淡漠如水,凉凉地回应,“谢嬷嬷提点。”翩然归队。

  有这么一遭,后头的事,很是明了,太后亲自撂牌子,删你没商量。微蓝同蕴笙一道回府,两人俱是笑容满面。

  “恭喜姐姐得偿所愿!”

  “恭喜妹妹心想事成!”

  只有五月的云,才记得她们如今的笑脸,那些过往的欢乐时光,似乎要同那缓缓关上的赤红色鲜血般的宫门一般,渐渐消失。马车刚刚驶入洛府所在守正坊,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已是炸聋了微蓝的耳朵,微蓝尤梦初醒地再瞧一眼蕴笙,是了,蕴笙已是定好的宫妃,她再不能与她嬉戏玩闹了。鼓乐声热闹震天,却挡不住微蓝眼眶里,不知是喜是悲的泪水。

  马车一停,微蓝赶忙下车,蕴笙则是由南云及一众迎门的仆从婢女搀扶了下车。洛博简和洛二夫人,甚至大房,五房,乃至洛老夫人都在列,眼神中充满恭敬,微蓝再不敢站在蕴笙身旁,随着所有人齐齐地跪了下来,毕恭毕敬地跟着喊:“参见小主。”

  蕴笙如同司空见惯,早有准备地应了这个场面,不过是扶起洛老夫人时,双手微微颤了颤,还能声线清晰地说:“祖母年事已高,又持有青铜鸠杖,日后不必行礼。”

  洛老夫人含泪,可依旧笑了笑,泪水刷出了她生的明亮的一双眼,她颤巍巍地拍了拍蕴笙的手,恭谨依旧,“老妇多谢小主厚爱。”

  权威,将往日的亲情,恩情都隔开,这一刻虽算不上孤家寡人,但微蓝晓得,蕴笙虽然笑着,可心里却是苦的,而微蓝呢,见到蕴笙这样地勉力撑着,也是心疼。

  如坐针毡的家宴,蕴笙一路地众星捧月,要问微蓝妒忌吗?她只能回答,奴仆见风使舵的太快,可丝毫不影响她对蕴笙中选的欢喜,但想到她未来异常艰难的路,微蓝叹口气,蕴笙喜欢就好。尽管微蓝无人关注,惹得她有小小的失落,不过这个落选的结局,很是尽如人意,微蓝一言不发,安心吃菜。

  好容易应付完这些,微蓝打着哈欠要回傲雪苑睡觉,哪知蕴笙硬拉了她,想与她夜谈。微蓝虽是无奈,可也推诿不得。

  待洗漱得当,伺候的丫头们都退下,蕴笙端直的身躯放柔了些,两人躺在榻上,谈天说地。

  “哪知那公主是硬要夺我手上的链子,于是我和她乱七八糟,滔滔不绝地讲了一通大道理,说得她哑口无言,只得仗势欺人了。”微蓝眼睛亮亮地看着床榻上质地柔软的纱幔,不无得意地说。

  黑暗中蕴笙一笑,“当时知道这事,我倒是吓了一跳,不过想来,太后娘娘看在洛家的面子上,也不会过分与你计较,你这叫兵行险招。”蕴笙抬手一敲微蓝脑袋,“咚”地一声,很是响亮,蕴笙慌忙伸手给微蓝揉一揉,“打疼了,有没有?”

  微蓝定睛一看,蕴笙戴着她之前设计的那个手镯,喜滋滋地一笑,却故意撇嘴,委委屈屈地说:“可不敢阻挠娘娘,民女……”

  蕴笙果断哈起微蓝的痒痒,“我面前还敢装得一派斯文假正经,还敢不敢了?”结果是蕴笙直接KO微蓝,微蓝只得更委屈地举白旗了。

  “其实蓝儿有一事不明,太皇太后她为何赏了我一把桐木琴,还问了我外祖父,当时真让我生生捏了一把汗,我虽是惹怒了公主,可若太皇太后喜欢我,那我不是完蛋了?”

  蕴笙平缓地吸了口气,“太皇太后?我倒是不晓得,不过太后肯定不会为难你的,我听母亲说,太后能顺利产下陛下,仰赖于外祖母的搭救,而且那玉涟公主,因是先皇幼女,娇生惯养大的,难免不把脾性养得刁蛮霸道了些,太后娘娘明察秋毫,也自然不会为难你。”

  微蓝微微点点头,回想起殿中情形:

  殿内柱子以云雷纹为主,而殿中清凉,四脚都置有冰块,不时飘出的几缕雾气,倒让入殿的家人子生出几分仙姿,加之巨大的鹤形四方青铜炉中逸出了袅袅的青烟,为端坐在上位的四位贵人,也添了严肃和神秘,殿内静静的,除却微蓝听着的那声尖细的:“芝城城主洛明德之女洛微蓝,年十四。”再无其他声响。

  微蓝老实请安后,结结实实地跪着,自是不敢抬头,一来呢,她若是贸然抬头,怕是不太合规矩,二来,要说当初蓝楠的皮相至多算个清秀,可如今这微蓝的脸,那便是朵鲜艳艳的桃花,饶是那蜜蜂不想采蜜,怕是都要来转上一圈,于皇帝,多个把暖床的小老婆,可没什么不好的。因而保险起见,微蓝瑟瑟缩缩,一副没见过世面,见不得人的样子,不时衣料发出细微的摩擦声,乍一看,倒会以为她很是焦虑。

  上方的赤金宝座亮得晃人,估摸着有九龙盘踞,而坐着的那位,不用多猜,正是本朝第五代君主明帝任雅志。还有三位,是这皇宫里,算得上身份最为尊贵的女人了,分别是太皇太后,太后和皇后。

  “起吧”,太后身子微斜,叹了口气,不太在意地问道:“可念过什么书?”明帝显然对她不太感兴趣,结果太后却是善解人意地随便问上她几句。

  微蓝摇摇晃晃地起身,低低地,且带着颤音,断续着答道:“臣女愚钝,未读过什么书。”明帝“咳”了一声:“如此……。”

  微蓝死命地低头装死,心知明帝要撂她的牌子了,暗暗在心里乐开了花,哪知太皇太后杀了个回马枪,“哀家若是没听错,你可也是洛家女儿?这前面的蕴笙丫头,你可识得?”微蓝闻言,微微点了点头,“正是族中远房堂姐,臣女家中,远在南郡,地处偏远,自是无法与堂姐相比。”

  大殿里声音飘渺,太皇太后揉了揉头,“其实不然,哀家倒觉得芝城与南郡俱是人杰地灵的好地方啊,可也不知这般富饶足食的地界,能养出怎样的佳人啊?况皇上同哀家,太后,皇后,又不是那大虫,何故叫你怕成这样?你且抬头叫哀家看看。”

  太皇太后的声音飘渺回荡,微蓝一咬牙,稍稍抬头,隐约瞧见她那一头光影交错的朱玉冠,还有鸽子蛋大的白玉珠链,着实闪了微蓝的眼,可她还未能脱身,只有低头含住下巴,再做出一副胆怯无德的模样。就听上首那位精神矍铄的太皇太后突然颤声问她,“南郡?都引之……?”忽地捂住了胸口。

  也许这也算不上在问她,但微蓝还是小声回了句:“确是臣女之外祖父。”太皇太后继续说:“还真是相像呢。”说着,望向了太后。一手抚着自己的衣襟。

  “母后可是疲乏了?”太后略显焦急地喊了她一声,皇后也适时表达关心,“二位娘娘许是辛苦了?左右陛下在这儿,臣妾亦可从旁相助。”

  “不慌……”太皇太后摆摆手,手一指微蓝,“看完这个,我便去歇着。”微蓝一头冷汗,却听太皇太后问:“古琴可会弹?”微蓝偷偷抬头,目光与太皇太后交汇,不假思索,毅然决然地点头又摇头,“臣女并不善琴,恐有污圣听。”

  太皇太后却有些不满,“你外祖父都引之的琴弹得极好,而你这丫头,样样不成,也是丢了你洛家人的脸面啊,哀家还是皇后的时候,高宗便极爱都卿的琴艺,他之前的桐木琴一直躺在殿里落灰,如今哀家就赏给你,归家后,好生练习!”

  微蓝谢恩,如蒙大赦地卸了心中忧虑,太皇太后的意思再明显不过,撂牌子。松口气的同时,似乎感觉有人在望着她,她变化了下下巴的角度,得以让她捉摸到那不明的目光,不看不知道,此人竟是太后,正以一种,在看什么污秽而会被唾弃的东西一般的神色狠瞪着她。微蓝转了转眼珠,瞧见她用玉般样亮泽的手,挥了挥,“刚刚在殿外与人发生争执的可是你?”

  微蓝了然,太后她老人家,是要为自个女儿讨回公道了,却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回视太后,眼神凉凉的,还扯出个嘲讽的笑,她现在当真想回:是又如何,不过只怕说了这话,不叫她脑袋分家,就叫活罪难逃,被打得半死不活,心里埋怨自己一顿,认命地回:“是。”

  太后一笑,一个手势,有黄门刺耳尖细的声音,“芝城洛明德之女洛微蓝,撂牌子”。而那一袭明黄,头戴金冠,坐在一旁的任雅志,用手指磨着下巴,仿若终于看清她的模样,眼中倒是滑过丝丝憾意。

  可这些在微蓝眼里,不过过眼云烟,她一时喜不自禁,哐当一下跪地谢恩,“谢太皇太后,太后,皇后娘娘,愿吾皇千秋万代,天佑昌盛,长乐无极!”

  收到回应后爬起来的微蓝,迎着皇帝烫人如烙铁般的目光,欢欢喜喜地出去,太皇太后瞥皇帝一眼,对着微蓝的背影接口道,“这丫头眉间太冷,不像能在宫中久留之人,又做出这般瑟缩模样,想也是个留不住的,皇帝就随她去罢。”

  任雅志还没来得及收回自己极富占有欲的目光,太后也附和道:“皇帝一向最疼玉涟了,这洛家丫头性情乖张,才不能任她在宫中兴风作浪。撂了牌子,也好。”

  任雅志略略尴尬,一笑而过,“皇祖母与母后说的是。”

  ……

  呼,微蓝长长叹了口气,身边的蕴笙已气息渐稳,想是睡着了,周围一片黑甜,微蓝看着门纱透出的大红灯笼上跳跃的灯芯,眯了眯眯眼。

  第二日一早,宫里宣旨的黄门便来了,少不得洛家一家老小都出门迎着接旨,微蓝暗暗隐下一个哈欠,黄门扭捏的声音灌入耳中:“宣德年六年五月二十五日,总管内务府由敬事房抄出,奉旨:大理寺卿十四岁女洛蕴笙,著封为五六品嫔,赐号‘惠’,于六月十五日进内。钦此。”

  蕴笙欢喜谢恩,洛老夫人,洛二夫人喜极而泣,微蓝看着这喜气洋洋,又一片混乱的场面,真心有些迷惑,心里很是矛盾,是喜是忧,是福是祸,一概不清,那原先摆的端正的五色瓶刹那被打翻,感觉滋味,实在说不清。

  册封后,乱七八糟的规矩接踵而来,蕴笙的教引嬷嬷仍旧是黄嬷嬷,每日晨起,蕴笙便得听她讲解宫中规矩,下午依例午睡后起来练习礼节,站立、走路、请安、吃饭等姿势。虽说这些黄嬷嬷都有教过,可却不大放心地又说上一遍又一遍,当然听说,黄嬷嬷时时会偷偷与蕴笙讲些宫中轶事,可能是蕴笙的外婆广玉长公主有所要求吧,蕴笙渐渐信心满满,微蓝也是每日依礼向她请安,珍惜着最后姐妹相处的时光。

  “明日,蓝儿可就不去送姐姐了,免得眼睛哭得像那兔儿一般。蓝儿也多陪了姐姐那么些日子,四哥和五哥,也急着回乡复命了。”

  正蕍与正萡,都是放弃了京都的差事,准备调回南郡发展,这着实让微蓝一愕,遥想当年,蓝楠她们一辈做选择时,谁不是心高气傲地想留在北上广?虽说很多人泰半是咬牙坚持,但对于青年人来说,繁荣的大都市,是有着天然的吸引力的。

  “我才好,你又来招我,”蕴笙揉揉眼睛,“我知道自己私心,留了你这么些日子,可二位哥哥那里,你也不帮我说说,现下他们少不得心里埋怨我了。”

  “岂敢,今后民女可得仰仗娘娘呢。”微蓝双眉齐飞,十分俏皮地答应到,“好啊,”蕴笙也来了兴致,“日后一定给你找门好亲事,让你丰衣足食,日子和美,安享一生!”

  微蓝面上明朗一笑,不似少女该有般两颊通红,红云滚滚,稀疏平常的表情,看得蕴笙一愣,摇摇头说:“妹妹这样的性子,真不知要寻个谁家给你了。”微蓝一耸肩,忽然想到些什么,欲言又止。

  蕴笙转了转僵硬的脖子,迟疑一会儿,拨下个簪子挑了挑蜡烛的灯芯,“今夜天色已晚,蓝儿你最是嗜睡,明个一早便要折腾,不然你早些回去?”又拍拍微蓝的手,从袖中拿出自己雪白剔透的手,“你看,你当初来时,给我的镯子,我一直带着,这次也戴进宫去,你虽是回了南郡,一别恐难再相见,总是给我留下了念想,……这是我的蓝儿妹妹与我的。”

  微蓝沉默一阵,还是缓缓掏出一片枫叶,上面的字清秀漂亮,十分工整,枫叶也脉络清晰,颜色匀称,微蓝叹口气:“这些日子,南书递了牌子,来叩见我,说是她当日能嫁与严先生,多亏我们帮忙,现下日子安生,特来拜谢,因姐姐不便见她,她托我带这个给你。”

  蕴笙冷淡地瞟一眼枫叶,没好气地说:“惟念当离别,恩情日以新?”微蓝见蕴笙动了情,拉了拉蕴笙的手,“姐姐莫慌,莫气,听蓝儿说完……”蕴笙无奈叹口气,眉间低垂,直觉得微蓝还不够稳重。

  微蓝正正经经地回道:“蓝儿不才,可也是知晓些规矩的,犯宫禁的事,自不会累姐姐去做,他这拐弯抹角的心思若是被人知道,今后对姐姐也不好,这枫叶的字,是南书写的,和他连头发丝的关系都没有,姐姐是要烧掉还是扔掉,都凭姐姐乐意。他本还随着这枫叶送了只粉红宝石的镂空吉祥簪来,我看了一眼,便让南风退回去,只拿了这枫叶来。

  蕴笙还是一口气平不过来,“当日春游,我已是与他讲得极清楚了,他这是要……”

  “姐姐!”微蓝拦住蕴笙激动的手,“南书除却谢恩,来与我说,严先生给严穆定亲了,是婶婶帮忙找的人家,通州州判于家的大姑娘,比他小上一岁,八字和庚帖都已经换过了,很是登对。”

  蕴笙起身,只看着身后的乌木雕牡丹四扇屏风默默不语。

  “如此,蓝儿先告退了,……”半晌,微蓝走到门前,又侧身和蕴笙说了句,“今夜,姐姐并没有见到什么物什。”微蓝心知这事搅得蕴笙心中烦闷,可她终究会忘记,不多做理会,毕竟……那人虽是极好极好的,却终究不是蕴笙心里想着的那位,微蓝关上门,抬头看看月亮,沁泉苑的一草一木皆是安静而沉默的,但愿蕴笙之后一切都好!那么京都的事毕,微蓝一抚额,想到南郡的葵娘,顿时又是头疼。

  微蓝独自一人幽灵一般地在回廊飘着,远远见宋嬷嬷提着灯,又在和南风说着什么,南风的头低得很,想是又被教育了。微蓝苦笑,想帮南风说上几句,把她从宋嬷嬷的漩涡里捞出来,却听着她们隐隐约约两句,一时僵住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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