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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回:多事且一直出现的纪公刘,五哥正萡来了!


  院门应声开了一半,露出一个小沙弥的光头,“三位女檀越请进?师傅已恭候多时了。”三个小姑娘赶紧应了,小沙弥赶紧说,“里面请。”

  竹制的一处小楼,看起来很是精巧,不过这堪堪三层的小竹楼,倒有些单薄纤弱的感觉,门前安放着兰草,随风摆出姿态,更为楼舍添了几分趣味,一泓清泉从楼底支撑的小柱趟过去,想是有什么玄妙的法子收容了这弯清泉。

  小沙弥引着三人走向一楼的茶室,轻轻摇了悬在房梁上的铃铛,叮铃铃一阵,又有回应,小沙弥双手合十,“三位女檀越请稍待,先生正在会客。”

  微蓝,蕴笙应声而坐,娇娇不高兴地一努嘴,小声嘀咕,“还说候着我们挺久呢。”蕴笙看她一眼,她再许多话。

  微蓝知道,娇娇虽然能分清主次场合,也能知道如何合理示弱,但到底还是个孩子,天真烂漫少不了,所以性子可比自己和蕴笙欢乐不少,再看一眼蕴笙,世人标榜的名媛淑女,就真的快乐吗?因为要徒步,蕴笙今日穿了最简单的水红色紧口小衫,粉色裙,双髻上插了一根玉色簪子。微蓝盯着她,又是一阵感慨,忽然蕴笙和娇娇齐齐站起身来,恭敬地一礼,唤声,“莫先生。”

  微蓝回头,这是位三十出头的僧人,容颜英气,笑脸对人,可身材有些微胖,脖间挂着一大串赤色的鸽子蛋大小的菩提珠,这使得他整个人的气质,和传说中的仙风道骨不太符合,至少和微蓝想象的不一样。

  她正有些沮丧,岂料那位莫先生眼睛一扫,笑眯眯地看着她,蕴笙赶紧拉她起来,暗暗提醒她的失态。

  微蓝一福身,也恭敬地一礼,唤了声,“莫先生。”莫问见到微蓝一怔,还是含笑点了点头,招呼三人坐下。

  莫问看了蕴笙一眼,淡淡地一笑,“多年未见,小姐倒是越发出落了,家师从无妄言,相信小姐福德如何,冥冥之中,自有安排。”忽而来到微蓝身旁,绕着她转了几圈,又一直来回抚摸自己圆润的下巴,“这位小姐,……不可说,不可说。”

  “先生什么都不说,那我们……不是白来了?”微蓝不觉得什么,洛家的这些人似乎很是尊敬这位先生,可架不住娇娇着急,脱口而出。蕴笙抖了抖帕子,轻咳一声,又把帕子收入怀中。

  莫问却爽朗一笑,问道,“自有天意,两块紫玉既是都寻得其主,我一个闲散人,又何必乱说?小僧的茶煮得还不错,小姐们此行也算有些收获。”

  蕴笙低头举杯,娇娇有些负气,怎知莫问眼中发出光来,盯牢了微蓝,“妙哉妙哉,小僧的院后有大片竹林,这位小姐饮完此杯,可独自去转转。”

  独自?这听起来有些挑战性的样子,微蓝有些疑惑,蕴笙忙忙抬起头征询莫问意见,“先生……”

  “小姐不忙,这君影寺,可是皇家看顾之地,哪由得人乱来?小姐的命数尚且错综,佛曰缘法,小姐此后还是不要过度维护,强求了这位小姐的命数,对她……并无益处。”视线似乎扫了一眼微蓝,“小姐是饮完了?”然后又往自己煮茶的竹筒里加了些细碎的小干花,水声“咕咕”。“还请小姐早去早回。”

  莫问显然是非赶她走不可,微蓝索性识趣离开,走往竹林的路上,莫问在脑后扬声一喊:“正午时分送她回来!”也不知是和谁说的。

  十月的竹林倒还青绿一片,只微微透着青黄色,竹子四季都一般柔韧,却胜在挺拔精神。这君影寺的确得名于铃兰公主,同时也因为这青阳山漫山遍野,只有铃兰花,如今花到荼靡,不免让人有此地不毛的荒凉感。

  微蓝对着竹林发呆,林荫深处竹枝粗壮,漏不进阳光来,微蓝只得越发收紧自己的衣袖,最后将两袖拧成一团,双手合抱,才算暖和些。

  “冷吗?”正要离开时,忽闻后头一声轻关切,微蓝一僵,这声音,她可不敢回头。莫非莫问前面的客人是他?莫问这个故弄玄虚的骗子,果真古今的神棍都是会忽悠,她本还觉着,是自己以貌取人,不想他还从事安排人接头这勾当?

  “堂六小姐……”纪公刘又一声唤,声音里柔情无限,微蓝不得已回身笑了笑,她不想正视纪公刘,就低着头,对他的缎面云靴产生极大兴趣一样地发呆。

  “呵。”纪公刘突然一阵急笑,“小姐很是怕我?放心,你们玩的把戏,阿和暂且不知。”

  微蓝恍然抬头,纪公刘高大的影直接遮盖住了她汲取阳光的可能。可他的话更骇人,京都洛府家规门风是没得诟病的,微蓝急退两步,想着这人莫不是在诈她?也放松了心情,觉得他无聊得紧,找个神棍和她们谈话,结果只盯着这事。

  “你觉着我是无根无据地乱说?”纪公刘眯眼,一双桃花眼带着嘴边一撇轻蔑的笑,“我当日说了会照拂你,自然不会食言,还请你好自为之。这事要是东窗事发,肖家,洛家都不会有什么,若是阿和不依不饶地非要娶那弹奏的女子?你待如何?”

  微蓝也不屑地呼了口气,看着男人身上漂亮的宝蓝色,“祖母,婶婶虽是引肖公子在宅里转转,可未曾明说那是谁,况且那日姐妹们切磋技艺,真论起来是谁弹奏?”微蓝低着头,捏起粉拳磕了嗑脑袋,依旧是平和语调:“小女还真是,想不起来了。纪公子若有异议,尽可去找祖母,叔叔去说,小女年幼,可什么都不知……”

  微蓝的意思很明显,是肖和自己搞错了,或许也没搞错,反正我什么都不知道,你问我也白问。纪公刘也不恼,桃花眼又闪了闪,神色却一顿:“好一张利齿,都说洛家的堂六小姐,性子疏淡,沉默寡言,可见传闻确实不可尽信。”

  微蓝从来讨厌这样被人教训,沾亲带故的长辈,那是教导,哥哥姐姐说道,那是关爱,被这么个差点要她性命的人埋汰,这人是闲得没事干吗?想想你当初的心上人吧,微蓝骤然想起这茬,坏心地想触他心事,终究还是于心不忍地不发表言论。

  见微蓝沉默,纪公刘面色定了定,放柔了声音:“我也只是依言照看你,今次不是为拿捏什么把柄而来,刚刚前堂我也看了,阿和对你那大堂姐,很是满意。……听说你这大堂姐总爱找你麻烦,日后,你也不必再烦扰了。”

  微蓝闻言,也心一软,低低应了,“多谢纪大哥哥指点。”换了称谓,纪公刘忧郁一笑,又对着竹林想着心事。

  微蓝摆好姿态就要和纪公刘告别,哪晓得纪公刘对着竹林懒懒地说,“说好了正午时分送你回去,怎么?这就肚饿了?”微蓝一惊,这才想起那该死的莫问说的话,原是对纪公刘说的。

  “额,”微蓝站住脚步,“纪大哥哥不是在思念故人吗?我怎好……”她说得诚恳,诚恳得纪公刘皱眉看了看她,絮絮叨叨地说:“认识她的时候,她比你现在还小些,是个很漂亮精致的小姑娘。她在家行六,是家中最小的,她的母亲我的姨母,过了些年就去了。可她父亲发愿绝不再娶,全家娇宠,难免弄得她脾性都养坏了。那时我也不大,正开蒙的年纪,两人都是直脾气,打了好几通架,我从不相让。”

  青梅竹马?还是略暴力版的,微蓝淡淡点头,继续倾听。

  “后来各自都慢慢长大了,我多少护着她,遇着什么事,都能让她觉着,站在四哥这儿,最安全。也不清楚何时,这种感情变成了一种莫名的情愫,家中也都乐见其成,……谁知八年前,乌羌生变,皇上没有适龄的公主,也就只能挑中她,封为郡主,远嫁和亲。她生前也是傲气十分的人,最为钦佩铃兰公主,而今能长眠在此,也算如愿。”

  微蓝从来感性,他的话虽简单,却让她心里钝钝地痛,人与人之间的缘分,真是半分说不得,她向来不善劝导,只能说句,“节哀。”

  “阿蕍留给你的戒指你妥善存着,我手下的人,也都认这个,”纪公刘无视微蓝的安慰,俊挺的脸上写着陌然,“我亲手送得她离开,也算……”纪公刘忽而掩面,一掌拍倒了一条粗壮的竹子,微蓝没头没脑地被吓得七魂消了三魂半,呆呆站着不敢说话。

  纪公刘一抬头,似乎看了下日头,“走,我送你回去,不然莫问那老小子又要多事。”

  微蓝也一抬头,哦,该吃午膳了。

  ……

  不能不承认,时光蹉跎,日月如梭,一晃眼的功夫,又到了畅月,今年蕴笙,微蓝的生辰倒没怎么大摆,吴家却是派人来接蕴笙过去小住,微蓝瞬间又失了玩伴和庇护所,不过也就是定时去安康堂和洛老夫人,洛二夫人汇报工作情况,并不太妨事。

  这日洛老夫人拉着微蓝吃完早膳,也不着急让她退下,倒是心情极好地与洛二夫人吴氏聊起来。

  “那叶木绣后来可还闹腾?”洛老夫人安坐在炕上,捋一捋自己暗蓝色镶金丝银线的衣袖,淡淡地问。

  微蓝闻言赶紧低头,把头偏向一方,洛老夫人何必当着她的面敲打洛二夫人?洛二夫人皱眉瞥一眼微蓝,道:“她也是命苦,后来就在小院子里养着,想是她这次生产伤了元气,年龄也大了,我想着这么些年她还算勤快,就让她继续在我屋子里当差了……至于那孩子……”洛二夫人斟酌几番,才艰难开口,“大嫂子说,也不知那孩子是庄子里的人疏于照管,还是娘胎里有缺,似有哑症。”

  “哼,这孩子还未抓阄,她就知道身体有疾了,既是身体不好,还不好好领回来教养着,显显她嫡母的风度,反倒是想撒手不管了,这一个一个,当真扶不起。”洛老夫人语气虽是气怒,面上却是和颜一片,又转了个脸色,微笑看着微蓝道:“蓝儿和笙儿转眼就大了,这都虚虚一十三了,管家理事的本事得学学,遇事只知道息事宁人,这般懦弱无能,后头还怎么当家?”

  微蓝被说得拘谨起来,明明过了年才宣德四年,她才算得上十三岁嘛,这么早提这茬事是做什么啊?她可不想被弄得像市场里的大白菜一样,供人挑挑拣拣。

  洛二夫人赶紧表忠心,道:“此事媳妇会审慎处理的,日后定好好管制下人,不让母亲操心。”

  洛老夫人这才露出几分笑脸,又和颜悦色地拉起家常,说她当初如何教育的洛博简,又是怎么地管辖姨娘通房,微蓝赫然在一旁听着,聊到个中内情,不禁也是羞红了一张老脸,这群已婚妇女啊,能不能不要一言不合就开车?她到底也是个二十多的灵魂,这让她装作听不懂好,还是装作很懂含羞的好?

  微蓝这佯装不懂就又装了半月,洛老夫人和洛二夫人倒是卯着劲聊天,似乎要把半生经历全都暗暗给微蓝数个遍,这边蕴笙不在,微蓝和娇娇又是惯会偷懒放水的,先生们教育起来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也快过年了谁不想轻松些?

  这日,娇娇邀微蓝到自己的富春居坐坐,听到通报后,南风很诚恳地对微蓝说:“小姐,让奴给您梳头罢。”

  微蓝心里有些奇异的感觉,打量她一番,这一年多的日子,当初的三丫,现在的南风是越发稳重了,对着模糊的铜镜,微蓝也能感受到她一丝不苟的模样。梳好了发辫,南风踌躇一会儿,问:“小姐可是觉得奴没用?”声音里是委委屈屈。

  微蓝回头看进南风的眼睛里,“此话怎讲?”南风是一直跟着她的,平日她让院子里的丫鬟各司其职,南风也做活认真细心,虽说学东西比较慢,可也算不上笨,多练几遍能记得比旁人牢固得多,况且她大丫头的管制能力是越发显现了,现在她是疲累了?

  “论起诗书,奴比不得南书,南诗,她们一个安静有礼,一个活泼讨喜,能打探消息,论人情世故,奴比不得二夫人拨来的四位姐姐,就是看医术,南丹也好过奴千万倍去,小姐可觉着,奴累赘得紧?”南风抑郁地说着,眉间低垂,一双眼睛含水却无焦距地看向微蓝。

  微蓝想了想,“你是当真觉着累了,不想再受累?还是觉着自己有不足,焦急得很?”

  南风喏喏地不敢说话,微蓝感觉到自己敛了神色,很是严肃,赶紧伸手拍拍脸,放松自己的面部神经,柔声说:“你也不必说自己不知道,你既是自己想要和我说些什么,想来是有自己的心思的。”

  南风一慌,忙要否认。

  “没什么好怕的,世人都有七情六欲,你一直陪着我,我近来可能待你确实慢了些,……”南风又想说话,微蓝压了压手,让她不要激动,“你有什么选择我都随你,若是累了,等我回了南郡,帮你寻门好亲,让你风风光光地嫁了,不过这人选嘛,虽是看你自己意思,不过我觉着,到底还是不要去那些富户家做妾,我的哥哥们,你也别想,到底不是条稳妥的生路,可你要是真的想,我也帮你打理一二就是。”

  南风有些呆愣,讷讷地听微蓝继续,“你若是觉着个人有所不足罢,那便多学多做,少言语,人有所长,尺有所短,不究其他,你在所有丫鬟中,绝对是最忠心的,当初从南郡府里出来,别个都以为我失了势,不要跟着,你这一路陪着我的恩情,我记着。南诗,南书,书念得好,可你也有渐渐能写的一笔好字啊,阿初八面玲珑,你现今也是沉稳啊,下面的小丫鬟闹起来,你也处置得宜,就是南诗那样的,也不敢像先前一般,与你叫板。”

  南风微微点头,一行清泪滑下来,微蓝摸索一番,赶忙从怀间掏出帕子来,她定睛一看,有了。“就说这帕子,你瞧这刺绣多好看,针角细腻光滑,颜色搭配也清俊素雅。当然有人选择勇往直前,有人选择以退为进,这都不妨事,我只是告诉你,你有在成长,不要用看着你缺失的地方,多想想你的好处,你有什么,乖……”南风含泪嗫嚅,微蓝本想带着她去娇娇那儿,可看她满面愁容,也只得无奈地领了南书去。

  “姐姐可来了?来看看妹妹我临的帖子,可还入得了眼?”微蓝一进富春居,娇娇就一张笑脸跳出当中:“你看这笔,还有这笔,我觉着写得极好,姐姐看呢?”娇娇一脸期待,微蓝也不愿拂她的意,大力夸赞了她一番,就见娇娇喜滋滋地跑去一旁喝茶了。

  娇娇的院子一派富丽气象,屋内多用艳色装饰,不过也不算俗媚,整体也算得上和谐。

  娇娇坐在微蓝对面,喝一口茶润润喉,又推了暖手的炉子给微蓝,便噼里啪啦起来:东市新开的成衣店,绸面光滑,刺绣精美,看着就让人心生欢喜,西市的胭脂水粉又出了新颜色,还有玉容养颜糕,能让人肤色透明,更生颜色。街上走街串巷叫卖的卖货郎,风味小吃多不胜数。总之就是外面的世界多精彩,家里的世界多无奈。

  娇娇许是被拘在家里太久,一整天都在抱怨,主题就是:我要出去玩,我要出去玩,微蓝无奈,只能摸摸娇娇的头,指了指她案上的字,说句:业精于勤荒于嬉,这句板正而迂腐的话似乎拉回一点娇娇的理智,两人的话题开始偏向八卦。

  娇娇一咳嗽:“《礼记》有云,男女七岁不同席。那严先生的弟弟似是读书都读傻了,都不明理来着。”

  微蓝正聚精会神地看着志怪小说,偷耳听着,反应过来,左右紧惕地看一眼。娇娇一笑:“姐姐真是的,屋子里没人,我的贴身丫头在外守着,姐姐的丫头也是,外人才听不见。”

  微蓝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突然沁出的汗,“妹妹也晓得人言可畏,这事都传到你这儿来了?怕是动静也不小了。”

  “非也非也,痴心妄想罢了,谁会当真,普天之下,都该知道,笙儿姐姐是铁定要入宫的,再怎么说,笙儿姐姐也无意于他,何必自讨苦吃呢?”娇娇疑惑地问,“姐姐会缺什么?叫他上赶着送?巴巴送来,姐姐还是原封不动送回去,这不是自取其辱吗?要不是看在严先生面上,姐姐估摸着早翻脸了罢。”

  扫完最后一行字,微蓝长长叹了口气,“他现在满心都是笙儿姐姐,伤心也罢,流泪也罢,便是见了姐姐一面,说上句话,怕都能乐个好几天,他自己选的,我们也不是亲近之人,不好多说,相信笙儿姐姐会处理好的……话说,妹妹的小像剪得如何?”

  娇娇立马闭嘴,喊自己的丫鬟端了红枣桂圆羹进来,还亲手碰试了碗壁,毕恭毕敬地把碗放进微蓝手里,讨好笑道:“实是为此事求姐姐。”

  见自家小姐如此,端茶伺候的小丫头咯咯地笑,“还请蓝儿小姐行行好罢,这剪子到了我们姑娘手里,就是千难万难,我们这群丫头都试过了,也是手笨脚笨的,剪出来的东西滑稽极了。”

  娇娇听着话摇头叹气,“让姐姐见笑了。”微蓝也扑哧笑了出来:“拉着我东聊西扯的,日头都小了,才忆起这回事?”娇娇不好意思得低下头,道:“姐姐教教我罢,往后定然不累着姐姐。”

  微蓝一捏娇娇的鼻子,一拍桌案,“还不去备料?”

  ……

  如此,等到日暮西垂,娇娇也算是有了可以看的战利品。

  这时,厚帘一阵响动,南书久违地带着灿烂的笑,给娇娇行了礼,又欢快地和微蓝说:“小姐,南郡洛老爷带着五公子来看小姐您了。”

  南书一身水红色长袄,看着喜庆,娇娇听了一拍大腿,“堂伯父来了,哎呀,我今年的压岁又能丰一丰了。”说罢,手一指面前的玫瑰松糕,“你这丫头也是伶俐人,我先代我蓝儿姐姐赏你。”

  微蓝笑笑,神色不明地裹好自己,和娇娇告别,屋外一片雪白,下雪了,过年了。

  得了信的微蓝火速在吃晚饭之前的赶往安康堂,据说洛明德和洛正萡是先随洛博简前来拜见洛府众人的,而蕴笙终于在今日被广玉大长公主放回洛家,婷婷地立在屋里,落落大方地和洛明德,正萡聊着天,少女修养极好,容色俱佳,洛明德又看了眼洛老夫人和善后藏着的干练精明,深觉自己当初的决定不错,继续满眼欢喜地等着见一年多未见的女儿。

  微蓝打帘进来,迎着风,吹得她面色红润,眉宇间比前一年沉稳了些,眼里的郁光虽多了些,不过身子骨看着是壮了不少,个头也拔高了。洛明德忽而一念:这孩子,是越来越像她娘亲了。又看着微蓝,目光清澄地向洛老夫人和洛博简请安,最后来到自己身旁,识礼懂事地乖乖在一旁站好。

  洛老夫人笑吟吟地一揽微蓝,招呼她坐下,“蓝儿这丫头罢,尽是比我家俩个丫头更聪敏省心,就连君影寺的莫先生都夸她是大有福德之人。明德你啊,把孩子教育得都好,这家和万事兴,家中省事,官运也是亨通,听闻这次圣上又有擢升之意?” 

  洛明德一张文气十足的脸,风霜之后也没有什么太大影响,他虽是虚长洛博简几岁,可是因为保养得不错,也看不出太大差别。微蓝这才发现,洛明德如何能在官场上混得顺风顺水,和他交谈是件很舒服妥帖的事,别人说话时,他神情专注地仔细倾听,也不着急插嘴说什么,面上恭谦,可说起自己的观点,也是有理有据,且提出的方式和善,攻击力不足,却胜在面面俱到,无可诟病。

  聊了好久,话题又转到微蓝身上,微蓝有模有样地说:“父亲宽心,女儿一切都好,家中上下待我都好。”少女的嗓音日成,微蓝又微笑看一眼蕴笙,笑得尤为合宜。洛明德见女儿如此,眼眶却酸了酸,碍于众人在场,偷偷哽咽几下,又恢复了正常。

  这时,久未露面的娇娇行而带风地跑进来,她换了身品红色的梅花小袄,又一条八扇的鹅黄色厚襦裙,欢欢喜喜地像只小喜鹊,道:“给堂伯,五哥哥请安,小女是娇娇,”看了一眼安坐在角落里的正萡,娇娇略惊讶了下,咬唇一笑。

  在场诸位自然不明所以,洛老夫人问:“笨丫头笑什么呢?”娇娇倒是有模有样地一拱手,“就是觉着蓝儿姐姐家的哥哥姐姐怎生的都这般漂亮有才气,娇娇这厢是鱼目见了珍珠,自惭形秽嘞。”

  这倒是逗乐了在场的大人们,洛明德轻轻从怀里一掏,拿出一份红绸包着的物什,娇娇看一眼洛老夫人,老夫人点头以后,她把绸子接过来,沉甸甸的,打开后,入目是一套透亮紫灰色琉璃头面,娇娇笑得合不拢嘴,忙收到怀里,就怕旁人与她抢一般,逗的全场又是一乐。

  “谢谢堂伯伯。”娇娇俏俏的童音未消,又是哄得大家一阵欢乐,微蓝隐在其中淡淡地笑,抬头发现洛明德在看自己,心里头是一阵尴尬,四哥说,这位父亲是有苦衷的,那他这次来?是带她回去?还是说,突然想到她年纪快到了,要给她准备准备之后的事宜?

  微蓝再看看藏在暗角的正萡,正满面春风地和后面来的洛元,洛康说着什么,三人说得浑然没有自觉,好在声音不大,并无影响。

  热烈地讨论结束,善于活跃场子的洛明德一瞄坐得笔直的洛元,洛康,正色对洛博简说:“听说两位侄儿已是入了太学?阿简果真是好福气!”洛博简摇头一叹:“这俩孩子都无知得很,还得多磨练。”嘴上虽谦虚着,心中骄傲却是半分不少。

  又关切地回道:“我看正萡这孩子也是大有前途的,这三个孩子年龄相当,不若你们多留个几日,也好叫他们多探讨探讨,共同进步?”

  洛明德喜上眉梢:“可谢阿简一番美意,不过此次出门,是为了给我这不争气的幼子提亲的,这年一过,他也十之有六了,可不好再拖了。”

  “哦?”坐在上首的洛老夫人来了兴致,“定的是哪家姑娘?你家萡哥儿,一表人才,英俊潇洒,等闲是一般姑娘能配得的?”

  正萡立马站起来,轻松地整理了下自己的袍子,微蓝将近两年未见正萡,他更是俊逸了,身骨结实,精神头很好。走到洛老夫人面前,正萡恭敬磕了一个头:“劳老夫人记挂,阿萡只是寻着了可心的姑娘,说不上是什么名门闺秀,可是……”

  洛明德无奈地摇着头笑着打断:“我这傻儿子,”严肃地睨了正萡一眼,“什么可心不可心,我这儿子,对蓝儿的疼爱真是没得说,不瞒老夫人,我家萡哥说的这姑娘正是蓝儿的救命恩人,都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阿萡想借此报答那孩子。当然,若能以此结缘,也算是前世鸳盟罢,只不过,我这幼子还算看的过眼,他这样,让我觉得做事未免草率。”

  正萡的脸色明显一僵,微蓝看着他捏紧了拳头,却克制地不再说话,洛博简笑着相和:“萡哥确实重情重义,都说良缘天定,可确然是半分草率不得,毕竟夫妻是要相约白首的,”忽而转头看洛老夫人一眼,“母亲在京都也是很有声望的,您看这萡哥……”

  微蓝看到这群长辈们笑着打太极,说着五哥的种种好,武功如何,文采如何。正萡的脸色灰暗,难看极了,洛元叹口气,似有同感地看他一眼,洛康低头吃点心,全然没听到一样。

  正萡该是和洛明德提出要迎娶贝柒柒,无奈洛明德却带了他出来,另有自己的一番算盘。想到这儿,微蓝悲悯地看正萡一眼,正萡一个男孩子尚且如此?那么她呢?看着洛明德的视线又不免尴尬几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洛微蓝啊,洛微蓝,你就快挨到及笄,挨到选秀了,总以为解决完一件事,就再无纷扰,哪知纷扰总是接踵而来?

  洛明德带着正萡一直住到正月结束,三哥正葏的婚事是在这年九月办掉的,因洛元也是与同家姑娘结亲,洛老夫人,洛二夫人言语里就多了分询问的意思。

  如此到了二月二,经过多方努力,正萡可算是有幸进入了御林军,任了个闲差,只是微蓝知道,他离贝柒柒也越来越远了。

  事罢,洛明德心满意足地赶回芝城,正萡赶赴军营,微蓝尴尬了好一阵,这位父亲终究什么都没对她说,只让她记着好好保管之前给她的链子,好好听话,旁的再没什么话了。往常微蓝觉着,时间过得还算缓,可自从进入了十三岁,她只觉得时间的书页,是翻得越来越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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